漫步雅典,感受“看圖講故事”(旅人心語)

人民日報國際 2024-05-17 13:10:51

呈坐姿、隱指其已然過世的慈愛母親,握著女兒的手似不忍離去;仿佛正在慣常梳妝的女性逝者手拿首飾,面色安詳與侍者交流;一個或因意外去世的年輕人,左手握著一只小鳥、右手打開鳥籠,還原了生前遛鳥場景……到雅典國立考古博物館,在令人眼花缭亂的諸多黃金面具、神話銅像等展品中,這些出土于古代雅典墓地的墓碑,仍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與我國商周乃至春秋戰國墓葬只在隨葬禮器上偶然留有墓主姓名、後演化爲更加概括抽象文字的墓志銘不同,古希臘的墓碑很生動形象。它通常把死者與其日常生活中接觸的人或物放在一起,呈現某個場景。這類典型場景,相當于在生動形象地講述一個故事。生動形象講故事,易給人深刻印象,更具傳播優勢。這與今天互聯網時代的視覺化呈現趨勢、長圖海報更易被接受的傳播規律,都頗爲契合。

  實際上雅典城的毀而重建,也是沾了會講故事的光。熟悉古希臘史的人初到今日雅典,會驚訝于與原先想象有很大不同。地中海陽光下,除了遠處衛城山頂的巴特農神廟格外醒目,一眼望去,多是外表平淡無奇的尋常樓宇。沒有高大的立柱,也罕見精美的裝飾。即便雅典文旅推介圖片中常常出現的立柱殘損、雄姿猶存的巴特農神廟,到了現場,也會因長年不撤的吊車和密密麻麻的腳手架,些許沖淡了希臘神話賦予的奇幻與神秘感。

  這也不奇怪,雅典雖有“歐洲文明搖籃”之名,但這座城市的重建,不過是近100多年的事。早在2000多年前與斯巴達爭霸失敗,雅典城即隨之衰落。此後地中海經濟中心東移,消解了雅典城的複興努力,甚至希臘文化教育中心地位,也被埃及亞曆山大城所取代。曆經馬其頓、古羅馬、奧斯曼帝國統治下的長期邊緣化,雅典在希臘獨立不久的1834年重新被定爲首都時,已是一個僅有1萬多人居住的村莊和戰後廢墟。

  然而,留在希臘先賢名著中那些繪聲繪色、情理並茂的神話和曆史故事挽救了雅典城。今天在城區漫步,衛城懸崖邊以少女石柱而聞名的伊瑞克提翁殘殿,傳說就是雅典娜與海神波塞冬鬥法爭當雅典保護神的地方;城內外觸目可見的橄榄樹,據說就是雅典娜送給雅典人、勝過波塞冬的戰馬或海水的禮物;大路旁一片斷牆殘碑的古代公墓,伯裏克利曾在這裏發表了著名的葬禮演說;一處僻靜處的山洞,關押過臨終前仍探究真知的蘇格拉底;城邊不遠處,一片四周長滿薰衣草、月桂樹等各類植物的空地,“逍遙學派”鼻祖亞裏士多德曾帶著學生在這裏散步討論學問……而今日希臘人講解曆史文化的一大特色,是必挂出方位圖,或利用現場的圖示牌,看圖說話,一處一處形象地講解,很快就勾起不少遊客探古訪幽的好奇心。

  雅典乃至希臘人自古至今愛看圖說話、善講故事的傳統,與那些刻有先人畫像的墓碑可謂一脈相承。究其原因,是相對于長住一地、須認知“我是誰”才能應對熟人社會的農人,古代雅典人早先是以馬爲尚的遊牧者、後成爲馳騁地中海的航海人,兩者都先須弄清“我在哪”,善于辨識地理和物體形狀與方位。這形成了雅典乃至希臘人的形象思維與幾何特點,以及用形象故事傳承曆史、闡發理念的傾向。柏拉圖就曾在其學院門上寫著“不知幾何者請勿入內”,甚至認爲“上帝就是幾何學家”。歐幾裏得走得更遠,他認爲一切現象的邏輯規律都體現在圖形之中,因此智慧訓練也應從以圖形爲主要研究對象的幾何學開始。

  形象事物、生動故事往往易看、好懂,更有利于信息傳播乃至曆史文化的廣爲流傳。許多艱深難懂的抽象概念、道理及思想,若配以具體的形象展示或事例講解,往往更易入腦入心。如果更多借鑒這種“看圖講故事”的方法,再適當結合表達更爲精確的文字,就正如在雅典衛城腳下古市場分立西東的蘇格拉底與孔子銅像的形神相遇,從兩種文明的交流互鑒中,會給我們帶來更多啓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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