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作者：船長與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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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班剛到家，鞋還沒換，就聽見母親在房間裏痛苦地哀嚎。妻子坐在沙發上，尴尬地說：“咱媽生病了，說是頭疼，我給她吃藥了還沒好。”我沒回妻子的話，趕緊換好了鞋去看母親。

母親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臉色煞白，眉頭都擰成了一股繩。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想帶母親去醫院，她卻不同意，強撐著說：“去醫院又花錢，效果也不好，我還不如在家吃點藥呢。”母親說完，把頭轉過去，我沒法子，只能靜靜地退出房間。

我在沙發上坐著，十分鍾還沒到，母親便呼喚：“兒子，幫我倒杯熱水來。”我趕緊放下手機，幫母親倒了杯水。再次回到沙發上，還沒待五分鍾，母親又喊：“有沒有毯子，給我拿個毯子來。”我只能再去給母親拿。

次數多了，我也明白了，有些事情，母親大概也不是非得叫我，只是有我在身邊，她更安心一些。于是，我索性不在客廳待著了，幹脆就坐在母親的床邊。這樣母親是安心了，可我看著她痛苦的表情，心裏卻很不是滋味。

“要不然咱去醫院吧。”我第二次問母親，她仍然倔強地搖了搖頭。其實去醫院，大概也就打個點滴，也花不了多少錢，而且醫生對症下藥，效果可能會好得多。可我不知道爲什麽，母親就是不願去醫院。

“你去看看，廚房的垃圾桶是不是滿了，把它換下來。”母親又讓我去做事。我有些不情願地說；“媽，您都生病了，好好地躺著休息吧，別想那麽多了。”我話剛說完，母親就立刻抱怨說；“你們都不管，我再不管誰管呀？”我沒再說話，出去把垃圾桶給收拾了。

陪了母親一段時間，我也回去睡覺了，妻子趁機跟我抱怨；“你是不知道呀，咱媽是真能作，頭疼不去醫院，天天在家裏嚷嚷，這誰受得了啊。”我不願意聽妻子說這種話，直接翻身去睡了，她卻不依不饒，在她叽叽喳喳說個沒完，聽著聽著，我就睡著了。

等我第二天睡醒，剛一打開手機，便發現母親發了許多消息給我，淩晨一點有一條“我頭疼得厲害”，淩晨三點半有一條“每天我不早起了”，淩晨四點半有一條“我起來做飯了”，看著這些消息，我真覺得難受。

我趕緊穿衣服起床，到了外面，發現母親坐在沙發上喘粗氣，見我出來了，笑著說：“早飯做好了，你們趕緊吃，吃完了該上班上班，該上學上學。”我沒好氣地跟母親說；“媽，您都生病了，好好躺著不行嗎？非得起來做飯幹什麽呢，咱又不差這一頓早飯。”

母親笑笑沒說話，我歎了口氣，去洗臉刷牙了，等我收拾好了准備去上班，母親又跟我訴苦：“哎呀，我這頭痛，連帶著腰也跟著疼，好像還有點發燒。”我心裏煩得要命，但表面上還是裝作關心的樣子，給母親找了藥，又幫她量了體溫。

還好只有37度左右，也不算危險。可是看母親痛苦的樣子，好像這病很嚴重似的。我又跟母親說：“我帶您去醫院吧，今天我請假，不上班了。”沒等我把話說完，母親就立刻拒絕說：“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她不這麽斬釘截鐵地拒絕還好，這麽一說，我反而覺得必須得去醫院了。于是我跟領導請了假，然後要帶著母親去醫院看看。但母親仍然不願意去，說不想耽誤我工作，推辭了一會兒，又說自己快好了，要在家先等等，要是嚴重再去醫院。

我沒法子，既然母親這麽說，那我也不能說什麽。不過假已經請了，總不能再回去上班，我就在家伺候母親，順便打掃家務。母親倒是不抱怨生病的事情了，可卻一個勁地跟我唠叨；“哎呀，你不知道，當年我身體好得很呀。”

母親在那唠叨，剛開始說的時候還好，越往後說，我就越覺得飯，莫名其妙地煩躁。拖地的時候拖到茶幾旁邊，看著那玻璃茶幾，我真有一種把茶幾舉起來砸到地上的沖動，可終于還是忍住了。

中午，我給母親做了飯，她也吃了不少，再量一下體溫，估計也沒什麽問題了。這時候母親又不抱怨了，裝出一副什麽都不怕的樣子，笑嘻嘻地說：“哎呀，我的身體我知道，根本不用去醫院。”她說的，仿佛是我請假請錯了一樣。

等到下午，領導給我打電話，說公司有些事情處理不好，讓我去幫忙看一看。在確認了母親沒什麽事情以後，我趕緊開車趕過去了。到了公司就開始忙，一直都沒時間看手機，等我終于閑下來的時候，總算是看見了。

母親給我發了兩條消息，雖然只有兩條，卻把我氣得把杯子都給摔了。母親發的第一條消息是：“兒子，我又發燒了，38度多，你趕緊回來一趟。”大概隔了四十多分鍾，她發來了第二條消息：“你要是不想回來就算了，沒必要不回消息。”

我真是氣壞了，當初讓她去醫院她不願意，現在我出來工作，又要一個勁地打擾我，生病了就要看醫生，整天跟我說這麽多幹什麽呀。我被氣得差點背過氣去，趕緊給母親打了電話，她卻又說：“沒事了，我現在好了。”既然母親都這麽說了，我也不打算回去了。

忙完了工作，拖著疲憊的身體和煩躁的心，我又回到了家裏，剛推開門，我便看到母親在廚房忙活，見我回來了，她笑著說：“兒子，飯快做好了，你洗手准備吃飯吧。”我瞪大了眼睛，簡直難以置信。

“媽，您好了？”我疑惑地問。母親卻轉過頭來，我看到她把一條毛巾系在腦門上，她指了指毛巾說：“還是發燒，但是沒事，我用涼毛巾敷上了。”見她這個樣子，我真是氣不打處來，當即怒斥母親；“生病了就休息呀，爲什麽非得做飯？”

聽我這麽說，母親當即停下了手裏的活，轉頭看了我一眼，隨後又把頭低了下去，低聲下氣地輕聲說：“那好吧。”

說實在的，我甯願母親跟我吵一架，而不是低眉順眼地跟我說話。她這麽一搞，好像錯的是我，是我讓她感冒發燒了也來做飯，是我讓她生病了也不能休息。在這一刻，我徹底地忍不住了，當即發起了脾氣。

剛開始我說的時候，母親還不搭理我，等到後面，我說得越來越過分，母親也生氣了，跟我吵了起來。正當我們吵架的時候，妻子帶著孩子回來了。我不願當著他們的面吵架，可是母親卻不管那麽多，還哭著跟妻子說她發燒了做飯的事情。

我無力地辯解，妻子尴尬地看著我和母親。最讓我痛心的是，這一幕，居然也被孩子看見了。兒子躲在妻子身後，惶恐地看著我們的鬧劇，我徹底受不了了，直接就要出去，妻子在後面喊我，我也沒有回頭看一眼。

我心情很差，跑到樓下散散步，剛走了沒幾分鍾，舅舅就給我打電話了，直接問我發生了什麽事情，爲什麽母親生著病給我們做飯還故意找事。接到舅舅的電話，我更生氣了，滿腹怨氣地跟他解釋，解釋了快一個小時，舅舅終于跟我說；“哎呀，她怎麽這樣呀，生病了就去醫院呗，還這麽硬挺著幹什麽呢。”

跟舅舅解釋完，我覺得好多了，整理下心情，又回到了家裏。妻子和孩子正在吃飯，母親似乎回到了房間裏。冷靜下來後，我也覺得自己太沖動了，便想去母親那裏跟她道歉，還沒等我過去，母親居然自己出來了。

她強顔歡笑著，當著老婆孩子的面，主動跟我道歉了。雖然說的都是道歉的話，但我卻覺得是那麽的不合時宜。這算怎麽回事？是道歉，還是讓我丟臉呢？我這火氣，又騰地一下起來了，但我沒有再沖動，而是也跟母親道了歉，這件事就算完了。

當晚，我想了很多，左思右想，其實類似這樣的事情，自從母親來了開始，已經發生了很多次了。時間長了，我跟母親的關系都要破裂了，再這樣下去，恐怕連生活在一起都成了問題。

我想把母親送去養老院了，就是我舅舅在的那個養老院，這樣呢，她在那邊有親人，也不會太孤獨，更重要的是，我們之間的關系得以修複了。我現在算是明白了，我跟母親之間，不是缺乏溝通，也不是別的問題，而是三觀不合，她這份愛太窒息，我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