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時光可以重來

人之情長 2024-04-28 09:25:39

1

今天是百香“五七”的日子,家人准備了好多冥器在墳前燒了。據說,這個儀式之後,死去的人就徹底和這一世做了了斷,從此天人永隔。

淡青色的煙霭中,看著那些冥器慢慢變成灰燼,心中的悲涼潮水一樣漫上來。回城的時候,兒子接到女友電話,提前走了。我一個人開車往回走,開著開著,居然在一個岔路口迷了路。

那一刻,車子泊在落拓荒涼的曠野中,我真想大哭一場。

百香活著的時候,我從沒想過失去她自己會難過成這樣。

百香是三年前查出的病,甲狀腺癌,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說來也是巧,我同事大栗子的表哥恰好是百香的主治醫生,所以,對于百香這個病,很多時候大栗子比我還清楚。

大栗子五年前離了婚,我又正在乏味的婚姻生活中百無聊賴,做夢都想找點新鮮的刺激。大栗子風姿綽約,我看得心動,借故關心了幾回,私情順理成章的便有了。大栗子是懂遊戲規則的人,一直將保密功夫做得極好,如果不出意外,我想我們會是一輩子的情人了。

可是,意外猝不及防的來了。

百香住院時,大栗子沒少往醫院跑,明著是代表組織關心我,私底下卻是心疼我一個人守著老婆。

“這兩年你特別見老,看,鬓角的白頭發又多了一層。”

大栗子說得沒錯,百香得病這兩年,我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動辄上萬元的醫藥費,還有日複一日在醫院的那些暗無天日的時光,所有這些就像一把鋼絲刷子,一下下刷下來,叫人體無完膚。

去年夏天,醫生已經給百香下了斷語:最多超不過半年了。

兒子正和女友熱戀,我不敢告訴他實情,只讓他沒事時多帶著未來兒媳到病房裏轉轉。

百香挺喜歡那個女孩:“我得好好活下去,爭取活到60歲,最起碼也得把孫子孫女看大了。”

我的眼淚都要下來了,藥物已經沒多大效果了,如果兒媳婦的到來能給百香力量,那倒是個奇迹。

也是基于這個念想,兒子的婚期很快定了下來。

那段時間,百香剛做完兩個療程的化療,氣色好了不少。在家的日子,她天天各種操持,新房的布置,裝修的風格,爲了婚禮那天能夠有勁兒倒酒,距離婚禮還有倆月,她給自己規定,每天散步一小時。

天天陪著她圍著小區轉,聽著她的憧憬和希望,我的心情時好時壞。她好的時候我也有信心,興許就能有奇迹呢;她萎靡的時候我就怅然,老天爺可不能那麽殘忍,最起碼讓百香看到兒子大婚再離開才好。

可每個人的歸期真是注定的,距離兒子結婚還有51天,百香走了。

2

百香去了天堂,兒子哭得什麽似的,幸虧還有兒媳在,一直安撫著他。看著小兩口惺惺相惜的背影,我既心疼又失落。孩子馬上就有自己的家了,我和百香的家卻再也沒有了。

百香葬禮之後,大栗子給我打過好多次電話,我知道她的意思,可是,我真的沒心情去見她。

想想大栗子對我也真不錯,百香患病這三年,除了偶爾和她哭訴不堪的心境外,我和她再沒有私密相處過。不,也不是沒時間,我只是沒了那個心情。即便如此,大栗子一直在我背後,不離不棄的,挺讓人感動。

可也就只是感動。

百香好好的時候,和大栗子在一起,我體會過快樂。大栗子是和百香很不同的女人,骨子裏有種文藝的氣質,喜歡寫詩唱歌,不像百香,和我在一起,除了家長裏短還是家長裏短。

認爲要和百香過一輩子的時候我總是嫌百香庸俗,覺得大栗子清新,和她偷情能讓我有種不白活一回的盡興。可這種感覺在百香病了之後,再也沒有了。三年中,除了和百香有過兩次性外,我一直過著禁欲的生活。

也不是故意去禁止什麽,而是不想。什麽都不想,每天就是操心眼前這個女人去哪裏治病、還能怎麽治。

百香患病的第二年,有人給大栗子介紹過一個不錯的男人,誰都以爲她得再嫁了,大栗子卻拒絕了。她沒說理由,但她的眼神我懂。

看明白她那種眼神,我一下子慌了,接著又有點惱怒,大栗子這是在詛咒百香麽?

大栗子否認了,不過,她也實話實說:“我表哥說了,百香活不過明年。”

我怒氣沖沖掉頭就走,雖然伺候病床上的百香偶爾也會有厭倦,但是,我聽不得大栗子預測她的歸期。

從那之後,大栗子再也沒有和我討論過這個問題。

等到百香葬禮,大栗子以同事的身份幫了大忙。我和兒子陷在悲傷中無法自拔,大栗子帶著我家兒媳,妥妥帖帖地安排葬禮上的細節。很多人打聽這個利落的女人是誰,當他們知道大栗子是個離異單身的女人後,都意味深長地交換著眼神。或許沒人知道我曾和大栗子有過什麽,但大栗子對我的態度,所有人都明了了。

3

我沒心情顧及這些,只顧著悲傷和懷念那個逝去的人。

像現在,面對得知我迷路特意打車趕過來的大栗子,我還是一點心情都沒有。

大栗子開著車,直接將我拉到她家裏。浴缸裏放滿了水,她利利索索將我脫了扶進去,熱乎乎的水包圍過來的刹那,我的眼淚又下來了。我想起了百香好好的時候,每天回到家裏也會有這麽一缸滿滿的溫暖的水等著我。

“你放心,以後我一定會像百香一樣待你的。”

大栗子的話讓我的悲傷一頓,她會像百香一樣待我?可是,我好像不需要她來替代百香了。

洗過澡後,大栗子將我扶到床上,半個時辰後,她香噴噴的挨著我躺下了。

大栗子還是從前的大栗子,我卻不再是從前的我。那天晚上,大栗子一直很努力,可我就跟死了一樣,風波不驚。

第二天早晨天剛蒙蒙亮,我悄悄離開了大栗子的家。走出很遠,回首晨霭中的那棟樓房,心中滿是說不出的歉意。

百香還在的時候,我並不覺得自己和別的女人沒可能。但沒了百香,我覺得任何女人都和我沒可能了,我沒法和另外一個女人重新面對缺失了百香的那個世界。

首先是兒子。百香去世前,我們對兒子的未來有過無數憧憬,偶爾看到小兩口偷偷恩愛,還會心領神會地打打趣。百香經常想象兒媳會生個什麽孩子——“如果是女孩兒我就天天給她穿得像小公主。”我和百香這輩子沒女兒,對孫女的偏愛超過了孫子。百香在的時候,我不覺得這種想象有什麽稀奇,沒了百香我才知道,那種幸福的憧憬是特定的,只屬于我和百香兩個人。

大栗子或者其他任何女人,即便再善良再體貼,也不可能和我共生對兒子及未來孫子孫女的那種疼愛和寵溺,因爲,兒子是我和百香血脈中長出的一棵樹,那種血脈相連的親昵,其他任何關系都無法複刻。

其次還有我們雙方的父母和親朋。這麽多年和百香在一起,種種圍城之外的關系已經自動生成一盤默契和諧的棋,百香雖然沒了,但只要她留下來的那個位置沒有新人加入,所有關系就能依然延續過去的模式。但如果替補出現了,所有關系便會立刻重新清零,一切從頭開始,我實在是沒那個勇氣。

4

知道我的真實心境後,大栗子大哭了一場,從此和我斷了聯系。

兒子和兒媳的婚禮辦過了,兩個孩子還算懂事,每天一日三餐都和我在一起。和孩子們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很多時候我會忍不住發怔,如果百香也在,我們一家人團團圓圓的該多好。

這麽一想,我的心揪得生疼,真正體會到古人那句話的意思:如可贖兮,人百其身。

即便我死一百次,百香也不能活過來了。

百香去世半年後,親戚朋友開始給我說媒。兒子結婚了,我的工作還穩定,人又不算太老,這樣的條件擺出去,不乏有人心動。

可我根本沒有心情。拒絕了那麽多相親對象,外頭開始傳我癡情的美名。聽到這樣的贊譽,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如果別人知道百香在的時候我曾經偷情,他們又會怎麽想?

第二年春天,大栗子再婚了,一幫同事鬧著去喝喜酒,我也被裹挾著去了。大栗子特別凝重地看了我一眼,我立刻就垂下了頭。

婚禮上鬧哄哄的,我坐在角落喝悶酒,一個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人扳著我的肩膀吵:“兄弟,知道人到中年的三大喜麽?”看我發愣,他一拍雙手:“升官發財死老婆,這個都不知道?”

頭頂熱血一湧,一拳擂過去,接下去就是一片混戰。我的沖動搞砸了大栗子的婚禮,她卻想到了別處去:“如果你想清楚了,現在我和這個人分手還來得及。”

我眼角飛出兩顆淚,擺擺手走了。大栗子做夢都想不到,現在我最怕見到的人就是她,見一次我就想起一次:自己曾背叛過婚姻。假若百香還活著,也許一切尚能彌補;可百香不在了,除了背負負疚和罪愆,我無路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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