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箋雅侃紅樓

✪插圖：孫溫《繪全本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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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裏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伏筆和巧妙埋伏，如果不能前後聯系和理解，很容易被忽略。

比如元春省親後，賈寶玉對林黛玉講的“小耗子偷香芋”故事，看似個童言無忌的笑話，卻隱含了好幾層深意。

比如，小耗子偷香芋故事，在林如海死後，終于見縫插針提到揚州鹽課發生了“貪腐”大案伏筆，揭示林如海之死。

比如，耗子偷大廟裏的香芋果品，在元春省親之後，對老臣屍位素餐侵吞朝廷資産的影射，伏筆賈府與皇帝的君臣矛盾。

再比如，賈寶玉借小耗子的口說出“我說你們沒見世面，只認得這果子是香芋，卻不知鹽課林老爺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

如果結合賈寶玉題額“蓼汀花溆”，“紅香綠玉”，“綠玉春猶卷”，卻都因元春而改，就知道這句笑話是對林黛玉的聲援，對賈元春和王夫人的諷刺。

我是君箋雅侃紅樓，爲您講述《紅樓夢》裏的那些事兒

“鹽課林老爺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而不是香芋，顯然香玉就是指的林黛玉。

耗子們只認“香芋”，不識“香玉”，就叫“有眼不識真香玉”，就該叫“鼠目寸光”。

林黛玉是香玉，誰是“耗子”呢？

誰“不識”林黛玉，誰就是耗子。

原文多次提到“香玉”相關情節，稍作關聯就能清楚。

第十七回，大觀園試才題對額，衆人來到怡紅院時，因西府海棠和芭蕉，賈寶玉力排衆人，偏要題寫“紅香綠玉”。這是香玉的第一次出現。

寶玉道：“此處短兩植，其意暗蓄‘紅’‘綠’二字在內。若只說蕉，則棠無著落；若只說棠，蕉亦無著落。固有蕉無棠不可，有棠無蕉更不可。”賈政道：“依你如何？”寶玉道：“依我，題‘紅香綠玉’四字，方兩全其妙。”賈政搖頭道：“不好，不好！”

海棠是“紅香”，芭蕉是“綠玉”。二者各一是香玉。

香玉是黛玉，綠玉也是黛玉。

黛色看似黑色，實際是青到極致的顔色，而青則是綠到極致的呈現。

古人多雲：山青爲黛，綠眉黛鬓等。

青，特指草木顔色，便是綠。而《尚書》有“厥土青黎”之說，青又與黑色相關，青絲、綠鬓便由此而來。

“紅與綠”又有“紅男綠女”姻緣之意。

賈寶玉題寫“紅香綠玉”，暗示未來的寶黛姻緣，他只認“真香玉”。

賈政帶著賈寶玉在大觀園題對額，實際著重只描寫了四處：潇湘館、稻香村、蘅蕪苑和怡紅院。

賈政對三處的評判，影射對林黛玉、李纨和薛寶钗的“點評”。

而此三人恰好又都是賈政“兒媳婦”人選，他的評判算作立場表明，也伏筆了賈寶玉的姻緣。

前者如此，怡紅院的“紅香綠玉”自然也如此。

尤其賈政問賈寶玉“依你如何”，這句話特別妙。

古代姻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少有兒女做主選擇。

賈政此時看似問賈寶玉題額之事，若換成“姻緣”也說得通，難得父親想聽聽兒子的想法。

賈寶玉回答更妙，“依我，題‘紅香綠玉’四字，方兩全其妙。”這話結合香玉和綠玉預示黛玉，就成了只有和林黛玉姻緣才稱心如意。

最妙的是賈政嘴裏說著“不好，不好”，結果卻默認了。

回想他在潇湘館時評價：“若能月下在此窗下讀書，不枉虛此一生”，可知賈政與賈母立場一致，支持寶黛姻緣。

然而，賈政和賈母的立場不代表賈家全體。隨著薛家母女來到賈府，金玉良姻說法早已“鼓吹”起來。

王夫人也不人單勢孤，賢德妃賈元春在省親時的表現，明顯支持金玉良姻，反對寶黛姻緣。

這就要從元春修改“紅香綠玉”爲“怡紅快綠”來看。

元春省親回來，只修改可兩處題額。

一處是將“蓼汀花溆”修改爲“花溆”，去掉了“蓼汀”。

一處就是將“紅香綠玉”修改爲“怡紅快綠”，刪去“香玉”改掉“綠玉”。

賈寶玉因喜歡“綠玉”，在元春命他題詩時，又寫“綠玉春猶卷”，結果又被薛寶钗提醒改掉：

“他因不喜‘紅香綠玉’四字，改了‘怡紅快綠’；你這會子偏用‘綠玉’二字，豈不是有意和他爭馳了？況且蕉葉之說也頗多，再想一個改了罷。”

“綠蠟”替換“綠玉”，改成“綠蠟春猶卷”。就是借薛寶钗之口，說出賈元春不喜歡“綠玉”。

她去掉“紅香綠玉”的“香玉”二字，改作“怡紅快綠”，就既沒了香玉，也沒了綠玉，自然就排除了林黛玉。

賈元春“不喜”林黛玉的立場，已經很明確。

而賈寶玉還在堅持用“綠玉”，是對寶黛之情的不甘心。

奈何聽從薛寶钗改爲“綠蠟”，則成未來舍棄黛玉選擇寶钗之谶。

綠蠟也成爲薛寶钗的象征。

綠蠟和綠玉雖然都是形容芭蕉，可蠟就是蠟，如何與玉相比？就像香芋如何比得了香玉？

曹雪芹如此前後伏筆，將黛玉和寶钗的真正品質做出比較。優劣一目了然。

賈元春不喜歡林黛玉，才會在回宮後，由賈寶玉講述的“小耗子偷香芋”故事。作者借以暗示賈元春和王夫人母女，“有眼不識真香玉”，甚至“鼠目寸光”。

當然，這是作者設譬，而非賈寶玉的意思，讀書人要分清。

正因爲元春明確不喜歡“綠玉”，才會在端午節賜節禮時，將寶钗與寶玉的一樣兒，黛玉和三春的一樣兒，更借打醮清虛觀張道士之口，要給薛寶钗“做媒”許配給賈寶玉。

雖然賈母機智不上鈎，卻對寶黛姻緣産生致命影響。

後文寶黛姻緣的悲劇，便由此而伏筆。舍了林黛玉，選擇薛寶钗，便如同舍了香玉、綠玉，選擇香芋、綠蠟一樣。注定舍本逐末。難免覆滅。

✍以上觀點根據《紅樓夢》80回前故事線索整理、推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