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遠行客》:秦漢神秘群體,遊士與遊俠

北京日報客戶端 2024-05-18 00:05:35

《忽如遠行客:秦漢的遊士與遊俠》 曲柄睿 著 北京大學出版社

“忽如遠行客”,語出《古詩十九首》中的《青青陵上柏》,此句前後則是“青青陵上柏,磊磊澗中石。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鬥酒相娛樂,聊厚不爲薄。驅車策驽馬,遊戲宛與洛”。詩句中的漢朝人和曆史中的漢朝人一樣,不認輸也不蹉跎。

最直觀體現這種人生觀的人,莫過于遊士和遊俠。《史記·遊俠列傳》評價他們是“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放到今天便是潇灑自然,不怕死也不偷生,做好事不留名的意思了。遊俠和後代的武俠不太一樣,但是又有相通之處,連接點便在于這份潇灑自然。遊士算是遊俠的孿生兄弟。如果說遊俠代表了戰國時社會結構劇烈變化、權勢轉移中尚武的那一批人的話,遊士便是其中崇文的代表。

無論文武,“遊”,也就是脫離原有身份,選擇漂泊而又冒險的生活,蟬蛻于傳統之外,超然于社會強加給自己的種種負累之上,不在乎他人的評論,只追逐自己向往的生活方式。選擇如此生活,就是選擇與過去決裂。我們現在看到他們的逍遙,卻未必領略他們的決心。

向前追溯,春秋以前,人的身份是固定的。基于宗法社會的傳統,人被限定在特定的階層和行業內,動彈不得。向後觀望,漢武帝以後,漢朝建立了不同于戰國漢初的用人取士標准,人才的出現不再是“脫穎而出”,更多是平流進取。惟有戰國至漢武帝前期的這段曆史,呈現出一種全方位的變化態勢。如同太上老君的丹爐,不停轉動、攪拌,帶來了群體的翻覆、升騰。

人如水勢,流動才有生機。遊士和遊俠在數百年間出入諸侯王廷,周旋貴戚百姓,經行千裏萬裏,談笑霸業宏圖。他們經曆挫折,遭受磨難,朝爲座客,暮成楚囚,很多人一生經曆不到的浮沉,他們或許在一日之間就已萬死萬生了。這麽看,遊士與遊俠的決絕,正是在向死而生中生出的大氣概。惟其如此,他們的生命也如流星劃過,不求永恒,但一定要璀璨。

于是可以看到,戰國時的遊士和遊俠聚集在以四公子爲代表的王侯身邊,他們遊說幹祿,扭轉乾坤,諸如商君、張儀、範雎、李斯,都是其中的佼佼者。至于荊轲、鄭國等人,更是以刺客和間諜之姿,卷入曆史洪流之中,書寫了自己的傳奇。等到了秦統一以後,遊士和遊俠之風未絕,很快他們又參與到反秦的活動中來,如張良、韓信之輩,縱橫捭阖之間,不脫遊俠底色;而陸賈、婁敬之徒,又爲統一王朝的建立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總的看來,秦楚或楚漢之際的遊士與遊俠,多多少少呈現出強烈的黃老本色,他們功成而退,全身遠禍,更爲逍遙飄逸。

漢朝建立以後,面臨著匈奴、軍功集團和東方諸侯等若幹問題,呈現出“後戰國時代”的特點。遊士和遊俠固然能找到自己生存的土壤,不過他們可以發揮自己能力的空間越來越小了。等到漢武帝以後,王國問題徹底解決,遊士和遊俠必須進入到統一王朝選士用人的體系中來。這時,戰國至漢初兼資文武的遊士底色,蛻化爲儒生或純粹的武士。那些保有強烈戰國色彩的遊士,要麽在皇帝的宮廷中淪爲倡優,要麽在鄉裏間變爲豪強。《史記》和《漢書》雖然都設立了《遊俠列傳》,但是其中記錄的漢初和漢武帝以後的遊俠,似乎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其中差異何在,恐怕還是要到曆史變遷與社會矛盾變化中去尋找原因。

當“遊”不再成爲可能,當“士”亦改頭換面的時候,“俠”的精神就被人們單獨抽離出來,成爲對往日光陰最爲瑰麗的追憶和想象了。從秦漢以後,俠客代代不絕,只不過他們被渲染得更隱秘,更傳奇,更處江湖之遠卻不忘廟堂之高,更具備浪漫主義情懷也兼具了英雄主義的犧牲。他們被抽象成一種符號,一種執行樸素民間道德的工具,一種給人希望與寄托的精靈。

(作者爲北京師範大學曆史學院副教授)

0 阅读: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