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曆史小說《問道無常之降妖伏魔手》第一卷

前文鏈接：第一卷第五十七章

新道觀建好之後，福王請邱處機命名，邱處機想了想，爲其起名“玉虛觀”。

金世宗知道之後，親自手書一副匾額，賜給了玉虛觀。

玉虛觀建好之後，福王特地挑了個好日子，幫著邱處機搬了進去。

吳孚在道觀施工時曾經多次來過，不過現在陪著邱處機又重新參觀一遍。邱處機一一講解觀中各位尊神的名稱及來曆，吳孚對道教的了解就又多了幾分。

看到授業恩師王重陽祖師的聖像時，邱處機回憶起當初拜師之時的經過，以及入門後師父在各方面對自己的教誨，雖然此時他已是人到中年，說起師父來卻仍然滿含感情，吳孚聽了不由爲之動容。

直到此時，道教對于吳孚來說，已經不再是簡單的名稱，而是以血肉豐滿的多種人物形象鮮活地展現在眼前。

吳孚覺得，“道”之于他是越來越親切了。

隨著玉虛觀建好入住，金世宗的壽誕之日也近了，邱處機又開始著手籌辦萬春節醮事。

弟子們都熟悉醮事科儀，大多數都參與或者主持過醮事，所以這時就由尹志平帶領著做一系列的籌備工作，只在比較重要的程序上才需要邱處機出面或者做主。

除了重陽祖庵的弟子們之外，萬甯宮的住持張法源道長在邱處機搬來玉虛觀後多次前來探望，聽說現在正爲皇上籌備萬春節醮事，看到邱處機的弟子人少，他當即表示，萬甯宮的道士可以隨時聽任調遣。

邱處機知道這次法事非比尋常，所以就不客氣地要了十幾位道士來，在玉虛觀聽用。

京城裏遠遠近近還有另外幾家道觀，聞訊來了不少人前來拜訪，聽說籌備萬春節醮事後也各自派出人手，所以玉虛觀雖然地處偏僻，又是新建成，卻一點兒都不冷清，每天都是人來人往，道衆雲集。

周圍百姓聞風而動，每天有絡繹不絕的人群前來觀裏燒香禮拜。一時，觀裏香火十分旺盛，玉虛觀在京城名聲大噪。

到了萬春節這天，醮事還沒有開始，玉虛觀周圍就已經圍了個人山人海。幸好福王早就考慮到了這種情況，提前讓負責守衛京城的武衛軍都指使司抽調人馬過來維持秩序。

現任武衛軍都指使司都指揮使的正是李榮，李榮派了兩名副都指揮使各帶五百人負責此事，其中五百名三三兩兩地分布在玉虛觀周圍，負責引導疏散人群及維持秩序；另外五百名則散布護衛在皇宮到玉虛觀的路上，和殿前都點檢司共同護衛皇上出行的安全。

醮事定于萬春節當天辰時開始。

當天卯時剛過，皇城的應天門大開，先是一隊隊儀仗相對而出，而後皇帝、妃嫔及各級官員的車辇魚貫湧出，從皇宮向玉虛觀迤逦而去。

李榮陪福王走在殿前都點檢司的護衛騎兵之後，緊跟在他們身後的就是金世宗的金頂玉辂，金頂玉辂之後依次是懿皇妃及一衆妃嫔的車辇，車辇之後是文官武將的馬匹和各色轎子，最後是長長的一眼看不到頭的護衛軍士。

盡管金世宗生活極盡節儉，但是皇帝出行在曆朝曆代都是頭等大事，更何況正值皇帝壽誕，所以這支龐大的隊伍仍然是極具威儀，龍棲鸾辂，鳳舞霞光。

花團錦簇一般的皇家出行隊伍一路招搖，緩緩而行，從皇城到玉虛觀綿延了將近兩裏之遙。

沿途之上，不斷有百姓趕來圍觀、參拜，場面熱烈卻秩序井然。

當金世宗的車駕緩緩行至玉虛觀山門之前時，邱處機、萬甯宮的張法源住持以及其他各宮觀的住持、道衆等排班來到觀前迎接，把金世宗、福王、懿皇妃等人都迎接了進去。

一時道觀之內雲冠聚集，彩袖飄香。

玉虛觀內已經搭好了九個法壇，最大的主壇位于玉皇殿之前，其余各分壇則依次位于靈官殿、呂祖殿、祖師殿等各個殿前，星羅棋布，井然有序。

辰時，醮事在玉皇殿主壇前准時開始。

此次醮事之上，邱處機責無旁貸地擔任高功一職。作爲各執事之首，邱處機的“道德內充，威儀名備”自然實至名歸。

萬甯宮住持張法源擔任監齋，他已入道二十余載，在京城算得上是頗有威名的高道大德。

都講一職由尹志平擔任。

作爲全真派第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無論是在重陽祖庵，還是在來青州的沿路之上，尹志平都以出衆的道學修養、沉穩的行事風格得到邱處機的首肯，更贏得諸位師兄弟的稱贊與佩服。山東的青松觀、京城的萬甯宮，道衆不可謂不多，可是卻仍然沒有一位道士能夠與之媲美。

醮事的其余執事，侍經、侍香、侍燈、知磬、知鍾等職分別由重陽祖庵、萬甯宮及其他道觀的多位弟子擔任。

隨著一聲清脆的鍾聲，道場內外的人聲都靜了下去，緊接著聽到铿锵的鼓點忽急忽緩地響起來，聲聲震顫，似乎每一下都敲在人的心上。

金世宗先是肅立在壇前，聽著管弦絲樂之聲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飄來，又像最柔軟的雲彩一樣把自己層層包圍住，心不由隨著一顫，突然之間好像回到闊別已久的家鄉，無邊的草原，高聳的森林，曾經多少次在他的夢中環繞。

在這熟悉親切的場景之中，他看到了久違的父親，父親高高地坐在雲端，一如往昔的笑容，極其和善的目光俯視著他。

淡淡的一縷縷香味襲來，青燈古佛之前，已經出家爲尼多年的母親悠然地念誦著他不知名的經章，字字入耳，輕缈卻無比祥和。

不知不覺間，金世宗的眼淚悄悄地流了下來，這一刻，他恍然覺得自己不是什麽威武的人間帝王，而只是繞膝于父母跟前的一個快樂孩童。

無知無畏的，只是快樂地嬉戲。

他很希望就這樣永遠停留在父母跟前。

哪怕沒有權力。

即便沒有富貴。

更沒有那曾經無盡的厮殺與爭奪。

雲際缥缈間，年輕的昭德飄然前來，音容笑貌依舊：“願執子手，與子偕老”。這仿佛還是多年前昭德在自己耳邊的低語，而此刻仍然真切，就像是從自己內心深處發出來的聲音。

一時，金世宗泫然淚下。

“大道洞玄虛，有念無不契。煉質入仙真，遂成金剛體。……”不知道過了多久，金世宗聽到管弦聲中響起一陣悠揚的輕唱，他分辨得出這是邱真人的聲音。

這聲音讓他身心一暖，蓦然回到了莊嚴的道場之中，緊接著響起的是一衆道長的應和之聲。這聲音婉轉悠揚，在道場之中盤旋，飄飛在每個人的耳邊，好像深入內心一般令人沉靜。

金世宗微微擡起頭，看到邱真人在壇前踏罡步鬥，紫色羽衣飄揚，其上的青霞丹鶴好像有了生命一般在眼前飛舞。

隨著三位高功在壇前低首叩拜，金世宗不由彎下腰，輕輕地叩拜下去。

福王、懿皇妃、李榮以及陪同前來的文武大臣此時也都躬身下拜。

金世宗剛開始跪拜得十分虔誠，可是隨著時間一長，一個頭接著一個頭的磕下去，他什麽時候受過這種罪啊，所以不知不覺就不那麽專心了，心思開始遊移在法事之外，聽到了周圍越來越多的雜亂之聲。

最開始，是身後王公大臣跪拜的窸窣之聲，尤其是福王身軀胖大，此時衣著又十分厚重，所以每次跪拜之後都能聽到他有些氣喘的聲音。

金世宗此時的心情是從未有過的愉悅，聽著福王氣喘籲籲的聲音，他雖然沒有回頭看福王可能會有些尴尬的樣子，可是一想可知福王這時候的神態，金世宗嘴邊不由漾起一絲笑意，有些幼時作弄福王時的促狹心態。

然後，金世宗就嗅到了離他最近的懿皇妃身上濃烈的香粉氣息，這味道雖然與燃燒著的松香混合在一起，可是他仍然能夠分辨得出來。

懿皇妃大概也跪拜累了，輕聲地抱怨了一句什麽，旁邊一位妃嫔輕聲地應和著她。

金世宗的心思越飄越遠，正在場外遊移之際，突然清脆的一聲磬響，不由把他的注意力又引回到了道場之中。

輕輕地擦一下額頭的汗水，金世宗不由在心裏自責了一句。

此時，道場之內隨著張法源的一聲長吟，衆位道長們又齊聲吟誦起來。

悠長的誦經聲中，金世宗蓦然覺得此身輕盈，心思稚嫩，暖洋洋的笑意就在腮邊綻放開來。

就算他曾經是金戈鐵馬、馳騁疆場的勇猛將帥。

就算他曾經是心系天下的偉大君主。

就算他曾經是香環玉繞的一代帝王。

此刻，他卻只覺得自己在天地穹廬之間的渺小。

天大，地大，道亦大。

最渺小的，最稚嫩的，或許才最可以得到護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