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說完秦上林苑，我們再來看看南山（今秦嶺）上，除前文介紹過的褒斜道外，另外兩條連接漢中巴蜀和關中平原的山間通道——故道和蝕中。

蝕中在褒斜道的東邊，是秦嶺東部的重要通道。

《史記·高祖本紀》：四月，兵罷戲下，諸侯各就國。漢王之國，項王使卒三萬人從，楚與諸侯之慕從者數萬人，從杜南入蝕中。去辄燒絕棧道，以備諸侯盜兵襲之，亦示項羽無東意。

這裏提到，諸侯聯軍滅秦、項羽分封諸侯後，劉邦被封爲漢王，從杜南進入蝕中，前往漢中巴蜀的漢王封地。這裏的杜南，就是杜縣（今陝西省西安市雁塔區電子城街道杜城村）南部。從杜縣入漢中的道路，就是後來著名的秦嶺東線子午道。而子午道開鑿于西漢平帝時期，由此可知，蝕中應該就是子午道的前身。

這條道路，從今天的西安市出發，經過西安市南郊的杜城村，到西安市長安區附近的北子午鎮子午口。再溯谷而下20余裏，到子午谷與沣峪東側支流的分水嶺——土地梁。越梁順沣水支流而下到餵子坪附近，進入沣水河谷，沿谷南下約20裏到關石。再從關石南行，越秦嶺正脊大梁，再過小嶺，到陝西省安康市甯陝縣沙溝街。

蝕中（子午道）

接著，再循漢江支流洵水上源而下，經高關場至江口鎮，再南經沙坪街、南夢溪，翻月河梁至月河坪，南渡月河，溯月河支流腰竹溝而上，于古桑墩附近越腰竹嶺，進入漢江支流池河流域。隨後，循池河南下，經營盤、胭脂壩、東腰嶺關、新礦、龍王街、鐵爐鎮進入安康市石泉縣境，再經梧桐寺、迎豐街、石佛寺、筷子鋪、後營等地到池河鎮。從池河鎮折西北上馬嶺，過馬嶺關，繞漢江北側的九裏十三彎，經石磨鋪、窯灣到石泉縣城。

接著，從石泉縣城向西北，經古堰到饒峰街，折西上饒峰嶺，順牛羊河到陝西省漢中市西鄉縣南子午鎮，再從南子午鎮過子午河進入漢中市洋縣境內，沿西北方向繞漢江黃金峽大彎曲，經金水鎮、酉水鎮、龍亭等地，進入漢中平原，過洋縣、城固縣而達漢中市區。這條道路全長約1000裏。

這條谷道爲何叫“蝕中”？史書上未明確說明。我推測，“蝕”，有“侵蝕”之意。古人以“蝕中”命名，應該是想說，這條道路是由秦嶺間的山間河水沖刷侵蝕而出。

另外一條故道，位于褒斜道西側。

《史記·高祖本紀》：八月，漢王用韓信之計，從故道還，襲雍王章邯。邯迎擊漢陳倉（今陝西省寶雞市陳倉區），雍兵敗，還走；止戰好畤（今陝西省鹹陽市乾縣東），又複敗，走廢丘（今陝西省鹹陽市興平市）。

從這段記載可知，從故道北上出來，是陳倉縣。因此，可以確定，故道也就是後來的陳倉道。陳倉道在後來又被稱爲嘉陵道。

故道（陳倉道）

這條道路從陳倉縣出發，向西南出散關，沿嘉陵江上遊西漢水的谷道行進，抵達寶雞市鳳縣。從鳳縣出發，再沿著西漢水河谷，經過甘肅省隴南市兩當縣（漢名“故道”）、徽縣（漢名“河池”）抵達陝西省漢中市略陽縣。接著，再轉向東南，沿漢江支流沮水抵達漢中市。

另外，由陳倉道過略陽縣，沿沮水至漢中市西部的勉縣後，還可在此折向西南，過甯強縣大安驿，走金牛道入川蜀。

西漢水在秦漢時被稱爲“故道水”，因而這條沿故道水行進的山間道路，得名“故道”。西漢水是長江支流嘉陵江的一級支流。西漢水發源于甘肅省天水市秦州區南部西秦嶺齊壽山【古名嶓（bō）冢山】，這裏是秦人在西部定居後的發迹之處。秦人最早的都城西犬丘，就在西漢水上遊的天水市禮縣紅河、鹽官一帶。西漢水亦是“天水”市名的由來。

在上古時期，西漢水曾是漢水的上遊。

《山海經·西山經》：嶓冢之山，漢水出焉，而東南流注于沔。

由此可知，西漢水的源頭嶓冢山，也就是今天的齊壽山，在《山海經》記載的上古時代，曾經是漢水之源。又因爲這裏在漢水的西面，因此，這一段河流，才被後世稱爲西漢水。

西漢水

那麽，西漢水後來是怎麽變成嘉陵江源頭的呢？據地質學家考證，後來，四川盆地的水系溯源侵蝕（指地表徑流使侵蝕溝向水流相反方向延伸，並逐步趨近分水嶺的過程），切開了西漢水與川水的分水嶺，將漢江上遊的西漢水襲奪爲嘉陵江的上遊。然而，西漢水之名，卻保留了下來。千年的地質作用，讓西漢水在後來的曆史中雖有“漢水”之名，卻成爲嘉陵江上遊。

上文《史記·高祖本紀》那段史料提到，韓信從從陳倉道出兵，突襲雍王章邯。這就是成語“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由來。

秦嶺棧道

漢王元年，公元前206年，鴻門宴後，項羽分封漢中和巴蜀給劉邦，稱漢王，都成都（今四川省成都市區）。爲了監視劉邦，堵住劉邦從漢中出發爭奪天下的道路，項羽把關中秦地，封給了秦朝的三位降將，分別是雍王章邯，都廢丘（今陝西省西安市長安區高橋街道東馬坊村）；塞王司馬欣，都栎陽（今陝西省西安市閻良區武屯鎮）；翟王董翳，都高奴（今陝西省延安市城東尹家溝）。因此，關中也被稱爲“三秦”。

爲了向項羽證明自己沒有北上的野心，劉邦入漢中後，將所過的“蝕中”棧道，盡數燒毀。韓國舊貴族張良跟著劉邦，一路將他送至褒中（陝西省漢中市勉縣褒城鎮東），才返回韓王身邊。

秦朝故道、褒斜道、蝕中道示意圖

然而，僅僅過了幾個月。在漢中養精蓄銳的劉邦，聽說項羽忙于平定齊地（今山東省泰山以北）叛亂，根本無暇西顧，就拜士卒韓信爲大將，派他統領漢軍北上，奪取三秦之地。

韓信采取聲東擊西之策，大張旗鼓在“蝕中”修築棧道，造成自己要沿舊路殺回關中的假象。雍王章邯信以爲真，將重兵部署于國都廢丘。卻不料，韓信選擇了入關中三條道路中最遠的一條。他選擇了秦嶺西部的故道北上，然後突然殺出，來到陳倉城下。章邯回師救援，被韓信打了個措手不及，丟了陳倉。

韓信（電視劇《楚漢傳奇》）

接著，韓信揮師東進，又在好畤擊敗章邯。最後，章邯被迫退保廢丘。同年，漢軍在圍困章邯的同時，又向東攻滅了塞王司馬欣，向北消滅了翟王董翳。漢王二年，公元前205年，六月，漢軍水淹城池，攻破廢丘城，雍王章邯自殺。

至此，漢軍在韓信率領下，全部平定“三秦”。同年，劉邦出函谷關，與項羽爭奪天下。四年後，項羽在烏江（今安徽省馬鞍山市和縣烏江鎮的長江段）畔自刎，劉邦全取天下，建立漢帝國。

章邯（電視劇《楚漢傳奇》）

可以說，故道，也就是陳倉道，見證了劉邦滅項羽、取天下的第一步，也見證了韓信首次“秀操作”，展示非凡的軍事指揮才華。劉邦邁出了帝王之路第一步，韓信也邁出了成爲“兵仙”的第一步。

至此，我們將秦內史境內的主要山川河流、關隘通道全部敘說了一遍。從下一篇開始，我們從秦都鹹陽縣出發，來一覽秦內史轄下各縣邑情況。

參考資料

《史記》

《史記正義》

《史記集解》

《史記索隱》

《山海經》

徐衛民《“褒中”與“蝕中”——劉邦進入漢中路線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