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月文史 素材：王大忠

我叫王大忠，老家雲南宣威。

我們家祖上好幾輩都是做火腿生意的。

老家冬季氣候寒冷，適合腌制臘肉，宣威火腿是當地的招牌，《宣威縣志稿》載：“宣腿著名天下，氣候使然”。

老家的火腿具有香而甜，油而不膩，鹹淡適中等特點，不僅深受當地人喜愛，還遠銷東南亞和港澳地區。

初中畢業後，我就跟著父親學做火腿生意。

火腿一般在冬季腌制，選用熟食餵養的土豬後腿腌制，然後晾曬風幹讓其自然發酵，到次年的端午節腌制成熟，大部分火腿一年就可以上市，也有兩年，三年的火腿。

一般火腿的年份越長，香味越濃郁，三年火腿，已經達到了可以生吃的級別。不過，火腿年份久了，若是保存不當很容易變質。通常，我們收購的都是一年火腿。

記得94年，我剛滿21歲。父親原本計劃帶著我去二十裏外的老鄉家收購火腿，那幾天天氣陰冷潮濕，父親的風濕病發作，疼得走不了路。

“忠兒，這次爹爹就不去了，你去老鄉家跑一趟。”父親無奈對我說道。

我點點頭，“爹爹，你放心吧，交給我好了。”

臨走時，父親叮囑我一句，“忠兒啊，做生意要除了講究誠信，童嫂無欺外，還有一點要記住，老鄉不容易，他們日子過得清苦，一年到頭就指望著靠火腿賣點錢，所以你要適當讓點價。”

“爹爹，我知道了。”其實父親不說，我也會這麽做的。

下鄉收購火腿，不止我們一家，還有不少的小販子，他們爲了多賺錢，往往把收購價壓得很低。

有些偏遠山村的村民，他們不了解市場行情，又擔心火腿放久了會壞，只得忍痛低價出售，讓小販子給坑了。

父親心地善良，每次跟著他下鄉收購火腿，父親都會耐心教導我，做生意要講究細水長流，老鄉們生活不易，酌情給他們提高些價錢，雖然利潤少了，但是他們會很樂意把品質高的火腿留給你。

父親的做法，確實收到了很好效果。每次父親去老鄉家，他們都會把珍藏的高品質火腿拿出來賣給父親。

我們家的火腿主打品質，要想收購高品質火腿不容易，父親充分考慮了這一點，他多讓點價，既給了老鄉實惠，又開拓了貨源。

我不得不佩服父親的目光長遠。

這一次，我要去二十裏外的一個小山村收購火腿，要翻過三座大山。

父親說，村裏有幾戶老鄉去年就和他打過招呼，叫他端午節前幾天過來看火腿。

那個年代交通不便，小村沒有通路，饒是我年輕體力好，翻過三座大山，走了十幾裏山路後也不免有些疲憊。

我休息一會繼續趕路，走了三個小時後終于趕到了。

小村不大，只有十幾戶人家。村裏的青壯年都外出打工去了，村裏大都是老人和小孩。

村民還不認識我，我說出父親的名字後，他們都點點頭，很熱情給我端茶倒水，我笑了笑，說先看火腿。

根據父親的指示，我一口氣看了三戶人家的火腿。

當地氣候條件溫和，很適合腌制火腿，火腿的品質都還不錯，按照父親的意思，在市場價的基礎上每斤火腿我多給了他們五毛錢，老鄉們聽了後都很開心，對我豎起了大拇指，說我是個講究人。

看完這三家，我來到了村尾的劉爺爺家。

聽父親說，劉爺爺家日子過得很清苦，他兒子不幸早逝，兒媳不久後改嫁，他和孫女相依爲命。

來到劉爺爺家，他正好出門，我很親切地叫了一聲劉爺爺。

劉爺爺一愣，我笑著解釋，說自己是代父親來收火腿的。他聽到我父親名字，立馬想了起來，連忙很熱情請我進屋。

他們家是那種很破的土房子，窗戶沒有安裝玻璃，漏風，家裏也沒有像樣的家具，木凳子就是一根根樹樁。

劉爺爺很熱情給我倒了一杯水，我擺擺手，“劉爺爺客氣了，先去看看火腿吧。”

劉爺爺點點頭，我跟著他上了二樓。

農家的火腿，通常都會挂在二樓腌制，因爲二樓的瓦房通風良好，而且有一定的濕度，有利于綠黴（能保護火腿）的繁殖生長。

來到二樓，我一眼就看到了挂著的兩條火腿。

劉爺爺介紹，這兩條火腿都是三年的老火腿了，去年父親來收購，他沒舍得買，想多放一年。

三年的火腿，價格要比二年的火腿高不少。

我點點頭，看了看火腿後心生不妙。火腿表面有一層厚厚的鹽霜，這意味著火腿鹹味重，口感會打折扣。

我拿出骨折，檢驗了一下三叉骨的位置，一股淡淡的醬香味撲鼻而來。

火腿出現醬香味，意味著內部已經開始變質，不過還好醬香味不是很重，外售肯定是不行了，只能留著自己吃。

我略微思索一番，很快拿定了主意。

“劉爺爺，你家的兩條火腿品質都很不錯，保存也好，很難得。”我邊說邊對劉爺爺豎起了大拇指。

劉爺爺牙齒已經掉光，他聽我這麽一說，神色一松，笑了笑，“那就好，那就好……”

“劉爺爺，你看這樣行不行，三年老腿市場價是20塊錢一斤，因爲您家的火腿品質高，我出21塊錢怎麽樣？”

“好，好……”劉爺爺聽了連忙點頭。

對于出現醬香味的火腿，市場價頂多15，也就是說，我多給了6塊錢。

那時飼養的土豬個頭都不大，兩條火腿都偏小，加上年份久，縮水厲害，一共才30斤，也就是說，我多給了劉爺爺180塊錢。

接過錢後，劉爺爺硬要拉著我留下來吃中飯。

我拒絕了，說還要趕回去，劉爺爺見挽留不住，他進屋給我拿了一大袋幹蘑菇，說拿去炖火腿可香了。

這麽一大袋幹蘑菇，少說也有兩三斤，拿去集市上也能賣好幾塊錢。我不禁感慨，鄉民太淳樸了。

正要離開時，劉爺爺的孫女幹完活回來了。

她孫女個子挺高，五官精致，臉蛋圓圓的，看起來很可愛。

“秀兒，快來幫忙。”劉爺爺招呼他孫女幫我把火腿扛到村口。

我笑了笑，“劉爺爺，不用客氣，我自己來。”

劉爺爺很執著，堅持要他孫女幫忙。

這次總共收購了五條火腿，都偏小，加起來一百多斤重，我一個人扛著確實很累，便點頭答應了。

在路上，她自我介紹，說叫劉秀秀。

劉秀秀問我他們家的火腿是什麽價，我如實回答。

劉秀秀聽了大吃一驚，“老板，你是不是看走眼了，我們家那兩條火腿在兩個月前就壞了，當時我還在心裏責怪爺爺不舍得賣，當然我沒和他明說，怕爺爺傷心。”

想不到，眼前的姑娘挺老實的。

我自然不能說實話，堅持說自己沒看走眼。

她眸光清亮，看起來人很聰明，見我很執著，沒有再堅持，只是對我說了幾聲“謝謝”。

送到村口，她主動望了我一眼，正好，我的目光向她望去。

一時間，四目相對，彼此都有些慌亂，連忙避開了。

“秀兒，謝謝你了。”我主動打破了沉默。

她低著頭回了一句，“老板……”

“不要叫我老板，我叫王大忠，叫我大忠就行。”我憨厚笑了笑。

“大忠哥，你一個人扛這麽多火腿挺累的，要不我再送送你吧。”她一臉含羞說道。

我本想拒絕，可不知爲何，和她在一起我心情很愉悅，還感覺不到累。

我點點頭，和她邊走邊聊。繼續走了二裏地後，我叫她把火腿放下來，對她言謝了幾句。

她紅著臉，對我說道：“大忠哥，明年你還會來嗎？”

“當然。”我連忙答道：“其實要不了明年，過幾天我還要去臨近的村子，要經過你們這裏。”

她聽了一臉開心模樣，“大忠哥，你幫了我們家這麽大忙，我理應要感恩。這樣吧，你要是來了就去我們家找我，我給你扛火腿。”

我笑了笑，不知道如何作答。

她以爲我在笑她沒力氣，有些生氣了，“大忠哥，我從小就幹農活，有的是力氣，你別小瞧了我。”

看她氣嘟嘟的樣子挺可愛，我點點頭，半開玩笑道：“有免費勞動力，不用才是傻瓜。”

回到家，不知爲何我滿腦子都是劉秀秀的倩影，就連睡覺時腦海裏浮現的都是她笑臉。

收購火腿的事，我如實和父親說了。

父親聽了朝我投來贊賞的目光，誇我做得不錯。

幾天後，父親的風濕病還沒好利索，我心裏一喜，正好可以一個人去。經過秀秀她們村子時，我叫上了劉秀秀。

劉爺爺人老不糊塗，看出了我們倆關系不一般，他對我格外熱情，把家裏的老母雞給炖了，說叫我回來吃中飯。

我正擔心中午要餓著肚子趕回去，便答應了。

劉爺爺拿出了珍藏多年的酒，要我陪他喝幾杯。

幾杯下肚後，劉爺爺問我有沒有對象，我搖搖頭。

劉爺爺聽了大喜，問她孫女如何。

我笑著說，“做事是一把好手。”

一旁的劉秀秀聽了這話，瞪了我一眼，“你把我當成什麽了。”

劉爺爺自然很了解他孫女，他聽了很滿意點點頭，叫我有空常來家裏坐坐。

接下來幾個月，我經常借收購火腿的機會和劉秀秀見面。

很快，我們倆確定了戀愛關系。

一年後，我正式迎娶劉秀秀。

洞房夜，劉秀秀嘟著嘴對我說，“爺爺說了，是他把我讓給了你，你要是敢欺負我，看我怎麽揍你。”

我笑了笑，“老婆，我疼愛你都來不及，怎麽會欺負你。”

婚後，我做到了。我們倆很少吵架，平時有矛盾，我也會主動讓著她。

當然，我很慶幸，娶了一個賢惠的妻子。

妻子不僅做事勤快，對公婆也很孝順。

父親經常感慨，他沒有白教我，說我用一顆善心，換了一個好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