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肝》江窈窈小說by桑梨梨

奈落落推文 2024-04-16 13:38:55

《小心肝》江窈窈小說

[文案

女主篇:江窈窈是揚州縣令之女,生性愛笑,笑起來腮邊的兩個小酒窩若隱若現的,能甜進人心坎裏。

十四歲那年府上突然來了一位面容俊美身形高大的男人,她好奇地看過去,對上男人深邃幽深的黑眸。

她一愣,傻乎乎地叫了一聲,“叔叔好,我叫窈窈!”

聽到她的問好,清冷矜貴的男人突然抿唇笑了笑,刹那間如百花盛開,聲音醇厚低啞,“秦懷瑾。”

江窈窈本以爲秦懷瑾是一個很難接近的人,但沒想到男人待她很好,他會教她騎馬射箭,陪她玩一些幼稚的遊戲,她喚他先生。

等十五歲及笄後她還有點傷心,因爲她早早便與青梅竹馬定了親,不久之後就要嫁過去,到時候就不能見到先生了。

但沒想到婚期的前一個月,她撞見了青梅竹馬正與一名小腹隆起已經懷孕的婦人在幽會。

她大驚失色,仿徨委屈之際,大雨瓢潑而下,她看見了撐著傘向她走來的高大身影,面容俊美氣質矜貴端肅的男人朝她伸出手,眸光溫和,“窈窈不怕,我在。”

江窈窈終于克制不住,握住男人寬厚溫暖的大掌,跌跌撞撞地跑進他懷裏,像終于尋找到依靠的幼獸,小聲啜泣道:“先生……”

男主篇:秦邺,字懷瑾,大周朝帝王,原是太上皇第九子,骁勇善戰,一直駐守邊關。

一朝宮變,他以鐵血手腕鎮壓諸位皇子奪得皇位!

登基後,爲了養傷,他去了江南水鄉。

第一次見江窈窈,是在畫舫上。

少女笑容明媚,如一束光般照進了他沉寂已久的心裏。

從此,將她納入自己羽翼下,愛她,護她,萬般珍惜她。

小劇場:與青梅竹馬的未婚夫退親後,江父高升,江窈窈也隨同入京。

宮宴上,金碧輝煌的宮殿裏,貴女們言笑晏晏,她自覺融不入,抱著懷裏的狸奴悄悄離去。

怎料在經過一處大殿時,懷裏的狸奴突然發作,“喵”地一聲,雪白的身影沖進了陌生的大殿內。

“軟軟回來!”

殿內賓朋滿座,聽到少女的吳侬軟語,紛紛將目光投過來。

只見一只雪白的貓兒膽大地直沖龍椅之上的帝王,衆人都認定這只狸奴必定會血濺當場。

皇城所有人都知道帝王嗜血殘暴,每當怪病發作便會控制不住想要殺人,血染長階,殘肢斷臂橫立。

這只狸奴也理應如此。

但沒想到一向高高在上的帝王卻俯下身子將它抱進了懷裏,甚至朝呆愣在殿中的少女招了招手,俊美無鑄的面容挂著所有人都沒見過的溫柔笑意。

“窈窈過來。”

精彩節選:

初遇

揚州城,盛夏的午後炙熱的陽光稍退,流水岸邊柳樹依依,蟬鳴聲噪噪。

躲在榕樹下乘涼的人家搖著躺椅,笑看著繞在四周玩鬧的孩童,嬉笑聲傳來,清脆悅耳。

“看那邊看那邊!”

一個小童停住了腳步,踮起小腳好奇地看向遠處的蓮花池。

只見那處蓮花池蓮花盛開,夕輝灑下鍍上一層朦胧金光,美若天上仙境。

而此時這兒正圍了一群身著華服一看便知是權貴之家的小郎君小娘子們,吵鬧聲傳來,似是起了爭執。

一旁的清水河水波粼粼,一艘畫舫緩緩駛來,破開柳條,柳葉影投下,恰巧落到窗邊一只指節修長潔白如玉的手上,暗影浮動,指尖的檀香佛珠被輕輕撚動。

一雙深邃狹長的黑眸漫不經心地掃過聚在蓮花池裏朝氣蓬勃陽光明媚的小郎君小娘子們。

靜谧的畫舫內突然響起一道聲音,“主子可是要過去看看?”

坐在太師椅上著一襲白衫的男子只是緩緩撚動著指尖上的佛珠,並未做聲。

主子雖沒有答應,但也沒有拒絕,因而垂立在一旁的黑衣男子朝船家打了個手勢,畫舫緩緩朝蓮花池駛去。

離得近了,一道嬌嬌軟軟帶著獨特的江南軟哝的嗓音傳入耳畔,“哼,比就比!誰怕誰啊!”

清脆悅耳,如珠翠落地。

白衣男子撚動佛珠的動作一頓,黑眸凝視著前方那道叉著小腰一身嫩蔥般的嬌小身影。

小姑娘梳著雙螺髻,粉紅色發帶飛揚,一雙眸子亮如星子,白嫩的小臉上還帶著嬰兒肥,一對小酒窩隱隱若現,瞧著約莫只有十三、四歲。

她長得嬌小,然即便面對對方比她高一個個頭的楚覓,卻依舊不露怯。

江伯麒看著自家凶巴巴的幺妹,無奈地搖了搖頭,低聲道:“窈窈……”

站在一旁的江仲麟以爲自家大哥要認慫,不樂意了。

他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大哥還要窈窈忍,這麽忍?他可不願!

“大哥,你甭勸了,別人都快要欺負到我們頭上了!你不敢,那就讓我來!”

江仲麟拍了拍胸口,動作豪邁。

江伯麒抽了抽嘴角,他何時說自己不敢了?

他轉頭看向自己的胞弟,兩人面對面站著,仿佛在照鏡子一般,常人一般很難分辨出來。

但若是一開口,很容易便能區別開來。

身爲的大哥的江伯麒性情溫和,舉止穩重,而其胞弟江仲麟性情則是要豪爽些,兩人性情簡直是天差地別。

一文一武,這般倒也相襯。

江窈窈兩個哥哥都喜歡,但此時面對站在自己陣營的二哥,立馬加入聲討,“二哥說得對!”

小丫頭真的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江伯麒伸手彈了彈她白皙飽滿的額頭,嗤笑道:“行了,搞得我好像惡人一般……”

隨即他話頭一轉,看向對面的楚覓,溫潤的眸子瞬間變得淩厲,“賭注是什麽?”

楚覓是長史之女,又因背靠刺史大人,養成了她高傲目中無人的性子。

在所有人都對她阿谀奉承的學院裏,以江窈窈爲首的幾人卻對她無動于衷,這麽一來二去的,兩撥人馬便杠上了。

她擡了擡下巴,一臉傲然,“二十兩銀子,如何?”

“好!”

只是在分配的時候卻犯了難,原本分爲兩隊,一隊五人,恰是剛好。

只是江家三兄妹包括堂姐妹江沅沅自是要在一起,再加上兩個小姐妹的手帕交陸清歌性子比較敏感,也要黏著她們,這樣一算就剛好五人。

那麽這樣一來身爲故交之女的陳文萱卻是不能加入了,而剛好楚覓那邊也僅有四人,那這該如何安排?

想了想,江伯麒便決定不去參加比賽,這樣也免得陳文萱一人會感到尴尬,而窈窈幾人也能好好地玩鬧一番。

但不等他說話,陳文萱便開口了。

“伯麒哥哥,不若我去楚姐姐那邊……”

江伯麒動作一頓,陳文萱微微擡眸,一副誠懇的模樣,“我也想和你們一起玩,且這樣也不會擾了大家的興致。”

“啊?文萱姐姐……”

江窈窈拉住陳文萱的手,小臉垮了下來,是她思慮不周了。

陳文萱被江窈窈捉住了手,臉上還挂著甜美的笑意,“哥哥約莫明天就會回來,窈窈到時候來我家玩啊!”

她口中的哥哥便是她的親哥哥陳文禮,陳文禮這幾日並不在揚州城內,說是遠方親戚那遭了難,身爲長子的他,需得回去一趟。

江窈窈抿唇一笑,白嫩的臉上露出一雙小酒窩,看起來又甜又乖,“好呀!”

接著她壓低聲音悄悄說道:“文萱姐姐不要怕,就算你們輸了,我也會幫你的……”

她有小金庫,更何況……還可以打劫二哥!

見兩個小姑娘在那裏小聲嘀咕,江伯麒眸光動了動,但沒說什麽。

分好了隊伍,丫鬟侍從便掏錢從船夫那裏租借了兩艘小船。

是的,就是兩艘小船,這一場比賽比的就是劃船,哪只隊伍先劃到蓮花池中央摘下那一朵長得最高的蓮花便爲獲勝!

若是平坦無阻的河流,那倒也無妨,但他們可是在蓮花池中劃船,池中是茂密高聳的荷葉,這樣一來便增加了不少險阻。

江窈窈雄赳赳氣昂昂想沖到前面去,但卻是被江伯麒一把提溜住了領子,“窈窈你到後邊去,讓你二哥在前面!”

若是被荷葉枯枝劃破了她那白嫩的小臉蛋,小姑娘不一定會哭,但他敢肯定的是回去後他和二弟必定會遭爹娘的混合打!

江窈窈癟了癟嘴,江沅沅將她扯到中間來,“窈窈聽話。”

江沅沅人如其名,小臉圓圓的,看起來格外喜慶,但她性子卻是要比江窈窈要穩重些,到底要年長一歲。

而她們身側還站著陸清歌,陸清歌長相倒是不似她名字這般清冷,反而嬌嬌弱弱的,而江窈窈喜歡叫她卿卿。

“卿卿,待會你可得抓穩了喔!”

陸清歌點了點頭,模樣乖巧,“嗯,我都聽窈窈的!”

說來這些人當中只有江家兄妹才是地地道道的揚州人氏,因而都頗通水性,但其他人則是不同,要麽是荊州亦或是徐州,但好歹也在揚州呆了幾年,多多少少也會遊水。

再加上如今少年心性,爭強好勝之心強烈,個個都精神亢奮,恨不得立馬贏了對方,好向對方耀武揚威。

兩支隊伍一下水,路過的行人便圍了過來起哄亦或是吆喝,場面之熱鬧。

江窈窈就在自家二哥身後,她被感染得小臉都紅了,悄摸摸伸手去戳了戳江仲麟,小聲道:“二哥你最棒啦,我們要贏啊!”

她小嘴甜甜的,哄得江仲麟眉開眼笑,他不愛讀書,倒是愛舞劍弄刀,劃船這根本難不倒他。

“窈窈你就放心吧!等二哥把那二十兩銀子贏來,到時候給你買金簪!”

他說的豪言壯語,恰是被不遠處的楚覓聽到。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也放了狠話,“你們得意得也太早了,等會輸了可不要哭鼻子!本小姐的二十兩銀子分文不能少!”

她父親雖無實權,但俸祿卻不少,再加上本家時不時漏點,她家過得頗爲滋潤,但江家可就不一樣了。

她輕蔑地撇了一眼對面的窮鬼,區區縣令之女也敢與她爭輝?

她最討厭江窈窈一臉人畜無害陽光明媚的樣子,看得她想親手劃破這張笑臉……

江窈窈渾然不覺正有人在觊觎她這張小臉,她今年才十四歲,年紀最小,但性子卻最爲活潑,天性愛笑,尤被長輩們喜愛,就連年長她的哥哥姐姐們也疼她。

小小的姑娘力氣不大,但也使出吃奶的勁兒。

小船就像一尾靈動的小魚躥過茂盛的荷葉快速向池中央劃去,而楚覓那支隊伍也不甘示弱,緊隨其後。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兩艘小船之間的距離在無限縮短,但依然是江窈窈這邊領先,戰況變得焦灼。

突然,蓮花池旁的清水河上停留的畫舫內傳來一道低沉的笑聲,“咦,這小子看起來不錯。”

黑衣男子伸手一指,恰指的是著輕薄夏衣也掩蓋不住蓬勃朝氣,鼓起手臂奮力劃槳的江仲麟。

說著他眼睛微眯了眯,看著後面那條小船上爲首的小姑娘正偷偷從懷裏尋摸出一塊小石子。

眼見她就要朝另一條船上看起來年紀尚小的小姑娘瞄准,黑衣男子搖了搖頭,歎,“可惜了……”

顯然他並不打算出手,即便他很不喜這種下作手段。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想象中的場景沒有發生,畫舫內揚起一陣勁風,他詫異地看著從“天外”飛來的一塊銀錠“砰”的一下與那枚欲要傷人的石子碰撞在一起,隨後一點點粉末消散在空中。

洵北望著又巋然不動的主子,張了張嘴,但最後也沒問,雖然不知主子爲何要出手,但主子自有自己的想法,不必他妄言。

而那頭本以爲一出手便能擊中江窈窈的楚覓看著碎成粉渣的石塊,徒然蒼白了臉,連船也顧不上劃了。

是誰?是誰出手了?

想起那碎成粉渣的石塊,她後背淌出一身冷汗,若她是這塊石塊結果會如何……

她心神不甯,慌慌張張地朝四周看,隊伍中她身世最好,即便其中兩位小郎君見她突然停了動作,心中著急又氣憤,卻也不敢出言苛責。

最後他們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江仲麟一把摘下碗大顔色嬌豔的蓮花。

“我們贏了!哈哈!”

他笑得暢快,隨後一把將手裏的蓮花塞到一旁傻笑的江窈窈手裏,甕聲甕氣道:“窈窈拿著!”

小姑娘剛剛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因而此時小臉紅撲撲的,她站在船舷上,夕輝灑下,給她鍍上了一層金光。

她抱著碗大的蓮花,笑容明媚燦爛,杏眸彎彎似彎月,白皙紅潤的小臉上露出一雙小酒窩,讓人不禁心生恍惚,終是明了那句人比花嬌是什麽意思。

菡萏香清畫舸浮,使君甯複憶揚州。【1】

柳葉影浮動,白皙修長的指尖動了動。

因有熱鬧看,店小二也湊了上來,見臨窗而坐的這位貴客似是對這群小郎君小娘子感興趣,常年混迹在河面上的他極爲會看臉色,于是便試探道:“幾位貴客有所不知,這群小郎君小娘子可都是我們揚州城內有頭有臉人家的孩子……”

果然說完後,這位貴客並未開口制止,他膽子也大了些。

“那兩位長相一模一樣的小郎君跟捧著蓮花笑得燦爛的小姑娘都是我們揚州縣令的孩子,三兄妹性子好,即便是對我們這些老百姓也是一臉笑意,從不捧高踩低……”

他絮絮叨叨的,但再如何也傳不到江窈窈耳中。

而江窈窈正一邊聽著二哥江仲麟與楚覓談判,一邊眼巴巴地看著大哥摘下一個蓮蓬又慢條斯理地開始剝蓮子。

新鮮蓮子剝下,搓掉表面的一層皮,然後掰開兩半再去掉裏面嫩綠色的芯,這樣就可以吃了,吃起來清甜爽口。

窈窈悄摸摸咽了咽口水,朝大哥張開小嘴,“啊~”

像只等著投餵嗷嗷待哺的小雀,江伯麒將蓮子餵進她嘴裏,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寵溺道:“小饞貓。”

窈窈吃得小臉微鼓,大眼睛彎起沖江伯麒甜甜一笑,“大鍋醉吼辣!”

兩兄妹相處融洽,不止一旁的陸清歌看著有些羨慕,便連畫舫內的船小二看著也心生感慨。

“江家三兄妹感情真不錯……說來這江家小姑娘似乎還同司功參軍陳大人的嫡子有婚約在身……呐……”

他伸手指了指站在楚覓身後的陳文萱道:“雖然陳小郎君不在,但他的妹妹卻是在,您看那就是……”

這是青梅竹馬,指腹爲婚?

男人重新撚動手裏的佛珠,發出沉悶的敲擊聲,啞聲道:“嗯。”

洵北攔下還想繼續說話的船小二,朝身後的追風使了個眼色。

一枚銀錠被塞進船家手裏,他頓時變得喜笑顔開,躬身走開了。

畫舫內重新變得安靜起來,洵北走上前,低聲說了一句,“主子,今日追風買下的就是江家旁邊那座宅院。”

良久,倚窗而靠的男人才低低回應了一聲,柳葉影影影卓卓,可窺見男人白皙瘦削的下巴。

*

因楚覓心裏有鬼,二話不說便掏出了二十兩。

她臉色難看,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因爲輸了才這般,唯有方才就在她身後的陳文萱察覺到了些異樣,她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傻乎乎還在朝江伯麒撒嬌要吃蓮子的江窈窈,眼底隱隱掠過一絲不喜。

按理說,江家和陳家也算門當戶對,再加上江家夫人和陳家夫人還是手帕交,兩家結親,應當是好事才對。

但陳文萱卻覺得天真單純的江窈窈有些配不上她大哥,要知曉她大哥如今已經是秀才,他以後必定會中舉考取功名。

而僅僅只是縣令之女在京城毫無根基的江家絕對給不了陳文禮任何助力。

所以她當真有些不喜江窈窈做她嫂子,還不如……她看了一眼神色鐵青的楚覓,想上前,卻是被人一把推開,“啊!”

幸而旁邊船上的江窈窈眼疾手快將人扶住,“文萱姐姐你沒事吧?”

江陳兩家交好,無論如何江伯麒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陳文萱被欺負,他沉下臉,“你們別太過分了!”

楚覓本就因做了虧心事而心神不甯,此時更不願與江伯麒攀扯,“是她自己站不穩,與本小姐何幹?”

“行了,你們趕緊把陳文萱給接過去,本小姐要回家了!”

因還在水中,江伯麒也不敢同人鬧起來,因而想了想還是算了。

等把陳文萱接過來後,楚覓一行人就劃著小船飛快地溜了,這個架勢,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江仲麟翻了個大白眼,隨即揚了揚手裏的銀票,沖江伯麒道:“大哥,我們也回去吧!”

他還答應給窈窈買金簪哩,這錢管夠!

江伯麒眯了眯眼,伸手將他手裏的銀票拿走塞進自己袖口,道:“嗯,走罷!”

上岸前,江窈窈下意識地回頭去看,身後夕陽西下,紅霞漫天,蓮花池裏,菡萏花如雪,蕊紅如火焰。【2】

“窈窈在看什麽呢?走啦!”

江沅沅沖江窈窈喊道。

江窈窈吐了吐舌,轉身之際看見停在柳樹影下的畫舫,窗前似乎坐了一個身著白衣的男子,轉瞬即逝,她也沒在意。

捧著二哥塞給她的蓮花蹦蹦跳跳跟上衆人的腳步,青石板磚上投射出長長的影子,有她的,也有他們的。

“來啦~”

登門

陳家與江家並不臨近,陳文萱早就帶著小丫鬟回去了。

唯有陸清歌的家離江家不遠,幾人就在前面的巷口分開,分開前江窈窈沖她搖了搖手,“卿卿,明日我們不見不散啊!”

陸清歌笑著應好,江沅沅則是捏了捏窈窈的小臉,笑罵道:“還不見不散,你這個賴床鬼,也好意思讓人天天等!”

江窈窈一把甩開她的手,後退兩步沖她做了個鬼臉,“略略略,卿卿就是願意等我,你管不著!”

嗨呀,這小妮子!

江沅沅佯裝羞惱沖了上去,兩姐妹瞬間玩鬧作一。

嬉鬧聲很快便傳入府裏,“哒哒哒”腳步聲傳來,一個看起來年約五六歲長得白白胖胖的男娃從府裏跑了出來,他撅著小嘴,握著小拳頭怒氣沖沖的看著幾人。

“哥哥姐姐們出去玩都不帶我,哼,我生氣啦!”

小家夥說著還背過身子去,但又裝不住,時不時還回頭去看身後的動靜。

江窈窈和江沅沅看著險些要笑出聲,江伯麒從身後走來,經過時一人給敲了一下腦殼。

“安安看看這是什麽?”

江伯麒蹲下身子仿佛變仙術般從身後拿出一根裹滿了糖漿又大又紅的糖葫蘆串。

剛剛還皺巴巴的小臉頓時笑開,江以安咧開小嘴,“糖葫蘆!”

江伯麒揉了揉他毛絨絨腦殼,溫聲道:“對,糖葫蘆,安安吃了糖葫蘆就不要生哥哥姐姐們的氣了,可好?”

江以安此時滿腦子都是糖葫蘆,忙不遲疑接過舔了舔,聞言聲音含糊不清,“唔唔……”

見他這麽嘴饞,江窈窈狡黠一笑,蹦蹦跳跳走過來,捏了捏江以安吃得鼓鼓的小臉,將手上的蓮花舉了舉笑道:“安安,我用這朵蓮花跟你交換一顆糖葫蘆可好?讓窈窈姐姐也嘗嘗?安安~姐姐的好安安~”

江以安瞅了瞅她,小手抓得緊緊的,舉到她面前,聲音黏黏糊糊的,“那好趴,你只能次一顆噢~”

還沒等江窈窈張開嘴去吃,裏頭又走出來一個女子身影,正是花信年華之際,她笑容燦爛,眉眼間與江家兄弟姐妹還有幾分相似之處。

“窈窈都拿去吃好了,再給安安這小子吃,他的牙齒都要掉沒了!”

“姑母!”

“娘親!”

江家幾兄妹紛紛喊道。

小包子臉的江以安聽到自家娘親說的話,飛快地將要進窈窈嘴裏的糖葫蘆給藏到身後,小腦袋搖得像潑浪鼓,奶聲奶氣反駁道:“不!窩沒有!不給不給!是安安的!大哥給安安的!”

江窈窈直起身子,沖女子甜甜喊了一聲,“姑母~”

江家老爺子和老夫人一輩子恩愛,養育了兩個孩子,長子江泓,乃是如今的揚州城縣令,而小閨女千嬌百寵養大,自是不舍得讓她早早出嫁。

然而就是這麽一拖再拖,很快江語岚的年紀就大了,再尋摸好人家已是難了,好在江語岚也是個爭氣,最後給自己找了個好人家。

當然那時候柳銘算不上什麽好人家,柳銘是當地一個員外的外室所生,境地尚且比不上庶子,但他也是個爭氣的,用盡辦法從柳府脫離出來。

但出來後的他身上窮得叮當響,在街上尋摸做活時,恰巧與當時的大小姐江語岚遇上。

柳銘長相俊俏,江語岚一眼就相中,直接將人糊弄回了江家。

可想而知江老爺子和江老夫人是不滿意的,但耐不住江語岚撒嬌賣癡,答應了,但唯一的條件是要柳銘入贅。

而柳銘也因爲身上的囧境,再加上他也的確對江語岚生了念想,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索性柳銘也不是真的吃幹飯的,他生母曾傳了他一手釀酒的手藝,成親後他在江泓的支持下,盤下了一個小酒坊。

由于他釀酒技術不錯,又有身爲縣令的大哥保駕護航,因而很快小酒坊便在揚州擁有了不小的名氣。

兩家感情好,一直都住在一起並未分家,大哥江泓一家住在東府,妹妹江語岚和妹婿柳銘一家則住在西府,中間用一扇小門隔開。

就算住得這般近,也從未紅過臉,江語岚和嫂子楊婠甯更是情同姐妹。

此時府裏就只有她一人,她搖著團扇,笑道:“你們看著紅光滿面,可是遇見什麽好事了?”

江伯麒不動聲色道:“只不過去和同窗遊了湖罷……姑母,我娘親可是不在府中?”

幾人眼神躲閃,肯定瞞著什麽事,但江語岚知曉自家孩子向來乖巧,也做不來那等窮凶惡極之事。

既然如此那爲何要多加管束呢?

她點點頭,“這幾天衙門接了幾個案件,有些忙,你們父親都快要長在衙門裏了,嫂子看不下去,便帶了些飯菜去找他了。”

江伯麒皺了皺眉,“可是有什麽棘手的案件?”

江窈窈豎起小耳朵聽著,想到某個猜測,她瞪大了眼睛,驚恐地看著江語岚,“姑母,不會是殺人案件吧?”

她這般說也不是故意引起恐慌的,江泓任揚州城縣令以來已有數載時光,那些年大周朝風雨飄零,君王昏庸,唯有皇太子可寄期盼,但卻不想五年前皇太子突然暴斃,諸王掀起戰爭。

至此大周朝陷入了無比黑暗的時刻,便連富饒的揚州城內也出現多起窮凶惡極的案件,但至暗終究會迎來光明。

皇帝第九子、皇太子胞弟——秦邺,善武,謀略廣,自及冠後便一直駐守在西北邊境,數次大敗戎,接連收複失地,戰功卓越。

前期他並未做出任何舉動,衆人皆以爲他無意于皇位。

但沒想到在後期諸王爭得昏天黑地的時候,他卻突然發作,一舉攻入皇城,以雷霆手段鎮壓諸王。

聽說那一天金碧輝煌的皇宮被血染成了紅色。

兩年前新帝登基,風雨飄零中的大周朝終于得以喘息。

新帝乃行軍出身,又爲了盡快穩定天下,他頒布了新的刑法,嚴苛的刑法,再輔以派下經曆過戰爭洗禮的飛鷹司戰士。

很快大周朝便徹底穩定下來,揚州城內也開始變得欣欣向榮起來,轄區內的案件也變少了,身爲揚州城縣令的江泓也難得清閑下來,每日去衙門點個卯,處理個雞毛蒜皮的小事,再喝喝茶,一天就這樣結束了。

所以今日這麽忙還是頭一遭,也難怪江窈窈會胡思亂想。

江語岚敲了敲她腦殼,輕笑道:“小姑娘家家的,整日在想什麽?放心罷,不過是一些瑣碎的事罷!”

有些人,一旦有錢了,難免會生出某些壞心思……

得了准信後,江家兄妹幾人都松了一口氣。

“大哥大嫂都不在,窈窈小麒小麟都過來我那用膳。”

江語岚又發話了,而江伯麒三兄妹也沒什麽意見,兩家關系親密得緊。

江伯麒朝江語岚一拱手,“勞煩姑母了。”

江仲麟去歲就考中了秀才,天資卓越,文采斐然,江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在江語岚看來,這個大侄子哪哪都好,就是有時候文绉绉的,聽得人腦瓜子生疼。

她搖了搖團扇,嗔道:“再這麽客氣,姑母就不留你吃飯了!”

正在這時,府裏走出一個男人的身影。

“在說些什麽呢?我等了許久還未見你回來,便過來看看。”

江沅沅聽到熟悉的聲音擡頭去看,喚道:“爹爹!”

“姑父!”

來人正是入贅當了江家女婿的柳銘,他長相俊秀,氣質儒雅穩重,也難怪當初江語岚一眼便瞧中了他。

江窈窈見到柳銘,卻是忍不住往後退了退。

她那小動作,不止江語岚看見,連柳銘也看得清清楚楚,他忍不住失笑。

“窈窈回來得正好,今兒姑父又弄了一壇新酒,晚些時候你來給這新酒品品味,酬勞就定爲五兩銀子,可好?”

江窈窈眼前一亮,往前走了半步,脆生生道:“好呀好呀!”

說來江窈窈也很喜歡這個姑父,此前這般動作倒也不是她嫌棄,而是因爲柳銘常年釀酒,身上散發著醇厚的酒香。

若是酒力不勝之人靠近不多時便會醺醺然,幼時江窈窈就喜歡黏著姑父,抱著人家大腿笑得小臉紅撲撲的。

那時所有人都沒太在意,只以爲她喜歡這個姑父。

但隨著年紀漸長,她仍是一靠近姑父便會小臉泛紅一個勁地傻笑,衆人也漸漸回過味來了。

敢情這小家夥是醉酒了啊!

那一天,得知真相的江家人均都哭笑不得。

也不怪他們沒想到這一層,實在是江窈窈即便是醉酒也是乖乖的,不吵不鬧,所以衆人都沒往那個方向想。

但這也讓江家人警惕起來,給江伯麒江仲麟兩兄弟耳提命面,看好幼妹,決不能讓她在外邊碰酒,免得出了什麽事。

好在江窈窈也乖,再加上江伯麒江仲麟兩兄弟看得緊,也沒出什麽事。

雖然江窈窈是個一杯倒,也聞不得濃郁的酒香,醉酒後甚至會斷片,但這也讓她擁有了一個特殊的天賦。

她可以僅憑嗅覺就能聞出一壇酒的用料,當初知曉此事的柳銘頓生愛才之心,都想把小姑娘拐來學制酒了。

但這是不可能的,且不說大哥大嫂兩人會不會反對,且說這小姑娘聞了酒香都會醉,又如何讓人放心讓她學制酒?

但即便如此,有了江窈窈這個殺手锏,江家酒坊研制出了不少美酒,悄摸摸賺了不少錢。

而江窈窈的小金庫也是這麽來的,她已經是一個小富婆啦!

*

因是要用晚膳了,江以安手裏的糖葫蘆被自家娘親拿走了,他癟了癟嘴,剛要嚎出聲,便被柳銘一個眼神鎮住。

小家夥委屈巴巴地拉扯著姐姐江沅沅的衣袖不敢吭聲了,江窈窈摸了摸他毛絨絨的腦殼。

兩個小姑娘領著這個小不點慢悠悠地走在後頭,湊著小腦袋叽叽喳喳聊著學堂裏的事。

“今兒恰巧碰上牙行的人,那王婆子領著一個穿著富貴的男人來看隔壁院子,那男人看著是個不差錢的,那屋子想來是賣出去了。”

耳邊傳來姑母江語岚的聲音,江窈窈耳朵動了動。

“賣出去便賣出去了,只盼著是個好相與的人家就行,若不然便少些往來便是。”

“嗯,我也是這麽想的……”

聽了一嘴的江窈窈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用完膳,她便隨著兩個哥哥回了自己的菡萏院。

遠遠地便看見烏漆麻黑的隔壁院子,她瞥了一眼依舊不在意,只是剛轉頭便對上昏暗燭火下一張稚嫩圓潤的小臉,她登時被嚇了一大跳。

“小姐,奴婢已經有一天沒見過您了……”

對上幼薇幽怨的眼神,江窈窈難得心虛,她踮起腳尖揉了一把幼薇的小臉,真誠道:“好啦好啦,下次一定帶你一起去!”

說罷她看了看明明比她還要小一歲卻長得比她還高的幼薇,不滿地嘀嘀咕咕,“真是的,長那麽高做什麽……”

幼薇沒聽清她在說什麽,得了應承後蠻開心的,“小姐,可要奴婢現在服侍您洗漱?”

窈窈是個愛幹淨的,即便手裏還拿著剛與江沅沅交換的話本子,她強忍著迫切觀看的念頭點了點頭,“嗯。”

夜色漸深,菡萏院內還亮著燭光,江窈窈正趴在貴妃榻上聚精會神地看著話本子。

昏暗的燭火下,巴掌大的小臉紅撲撲的,又白又嫩。

幼薇湊近看了看,低聲道:“小姐,您該歇息了……”

江窈窈正看得興起,聞言皺了皺小眉頭側了側身子背對著幼薇,撅嘴道:“再等等嘛~”

再等等,那您又要熬夜了,更何況明日還要早起去上學!

幼薇還想再勸,突然聽到院外響起王婆子的聲音。

江家也不是那大富大貴之家,因而府中也沒有太多的下人,菡萏院裏也僅有幼薇和王婆子服侍。

幼薇是小姐的貼身丫鬟,主要服侍小姐,因而那些粗重的活兒便交給王婆子。

只是都這個點了王婆子在同誰說話?

夫人!

肯定是夫人回來了!

幼薇推了推江窈窈,急聲道:“小姐小姐,夫人來了!”

江窈窈瞬間警鈴大作,猛地從貴妃塌上跳下,赤著腳慌忙上了床,靈活一卷便把自己卷成個蠶蛹,嘴裏嘟嘟囔囔道:“我睡著了……”

她這般嘀咕著,沒想到真的很快便睡著了,想來也是困極了。

夜已經深了,楊婠甯剛陪同江泓從縣衙回來,不放心小閨女便過來瞧一瞧,好在這小妮子也沒讓她操心。

她遠遠看了一眼小姑娘睡得正酣的小臉,便回去了。

“砰”“哐”“嘩啦”——

什麽聲音?

熟睡中的江窈窈眉頭緊皺,但實在太困了,她拉起錦被一把蓋住腦袋又沉沉睡去。

但總歸睡得不太安穩,天光大亮之際,耳邊又傳來一道門開的聲音“吱呀——”

裹成蠶蛹的江窈窈終于探出了小腦袋,被熱氣蒸得小臉紅撲撲的,腦門上的頭發也睡得亂糟糟的,一根呆毛翹起,看起來有點呆萌。

但她的神情卻是怒氣沖沖的,“怎麽這般吵?”

“啊啊啊啊啊我感覺我一整晚都沒睡好!”

生氣(* ̄m ̄)

幼薇也是第一見小姐醒得這般早,聞言便了然了。

她走上前給小姐理了理額頭上捂了許久有些汗濕的碎發,溫聲道:“隔壁那院子賣出去了,想來新主家急著要入住,所以昨晚才這般吵鬧……”

見其臉色還是不太好,又安慰道:“小姐您消消氣,奴婢估摸著他們也快搬完了,今晚定是不會吵了!”

幼薇這小丫頭什麽都好,就是性子綿軟了些。

江窈窈可不是那等受了委屈然後獨自生悶氣的主,她換好統一制樣發下的學院服,領著比她高一個個頭的幼薇氣勢洶洶地往正院走去。

她要去告狀!

她小小的個子,氣勢卻十足,走動間裙擺飛揚,似一只振翅飛翔的雀兒,鮮活,朝氣。

經過花廳時,眼尾余光恰好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她轉頭去看,便見自家爹娘正坐在裏邊,客位上還坐了一個身著一襲白衫的男子。

她沒多想,興沖沖朝楊婠甯招了招手,“娘親!爹爹!”

小姑娘嬌嬌軟軟的聲音傳來,花廳內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而江窈窈也得以看清了這位客人的面貌,往日裏覺得誇大其詞的成語如今卻成爲了現實,眉如墨畫,面如冠玉,仿若神仙玉骨。

世間竟會有人長得如此好看嗎?

答案是的。

她看得呆住了,楊婠甯覺得有些丟人,忙上前將她拉進來,請罪道:“小女頑劣,還請莫要怪罪……”

說罷她拉了拉江窈窈的衣袖,低聲道:“窈窈叫人……”

只是這到底要怎麽稱呼呢,此人拿著去世多年公爹的信物,說明他是公爹的好友,只是……她還在那裏糾結著。

而江窈窈已是微微擡頭,撞進那雙瞳色深沉的眸子,傻乎乎地沖男人喊道:“叔叔好,我叫窈窈。”

就如同往常見親戚那般乖乖地問好,乖巧得就像一只小貓咪。

與昨日那個叉著小腰凶人的嬌縱又活潑的樣子有很大的不同,但……都意外的可愛。

輕撚指尖佛珠,清冷矜貴的男人突然抿唇笑了笑,刹那間如百花盛開,聲音醇厚而低啞,“秦懷瑾。”

耳朵火辣辣的,江窈窈下意識伸手捏住肉嘟嘟的耳垂,心想難道這就是沅沅姐說的“耳朵會懷孕”的意思嗎?

此時楊婠甯笑容有點勉強,這個臭丫頭,怎麽就喊人家叔叔了呢?

也罷,既然他手上都有自家公爹的信物,窈窈叫他一聲叔叔也無妨。

這般想著,她心裏松快了些,沖秦懷瑾笑道:“你既然搬到了隔壁,那日後那我們兩家就是鄰裏,若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你盡管說便是!”

江泓倒是對自家小閨女這股機靈勁感到滿意,他抿了一口茶道:“夫人說得是極,懷瑾你莫要客氣,我雖只是小小的一城縣令,但在我的能力範圍內,只要不是那等傷天害理之事,我都可以助賢弟!”

“多謝。”秦懷瑾言簡意赅,顯然是一個寡言少語的人。

江窈窈被楊婠甯拉到一旁坐下,聞言她偷偷擡頭去看那個男人,僅僅一個側臉卻依舊惹人注目。

但是她有點不爽,原來這人就是吵了她一整個晚上的罪魁禍首!

她盯著男人指尖撚動的佛珠發起了呆,直到這個長得俊美無鑄的男人突然走到她面前,被龐大的陰影籠罩,她聞到了屬于男人身上濃郁醇厚的檀香味。

他修長的手上正拿著一個顔色暗沉的蘋果,這是魯班鎖,用檀木制成蘋果模樣的魯班鎖。

“窈窈?”他拖著尾音,似乎在試探,“拿去玩。”

窈窈也不是第一次聽別人這般喊她了,但莫名覺得從這個男人嘴裏念出來似乎更爲好聽。

她接過男人手上的蘋果,擡眸沖男人甜甜一笑,腮邊的小酒窩若隱若現。

“謝謝秦叔叔!”

遲到

等秦懷瑾離去,江窈窈還在擺弄著手裏的魯班鎖。

楊婠甯看了她一眼,戳了戳身旁的江泓,壓低聲音道:“你爹還認識這般有氣度的人?”

倒不是她看不起公爹,實在是這個男人雖然寡言少語,但神情矜貴,黑眸淡淡掃過來,就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上位者睥睨萬物的高貴姿態。

看著便不似平常人,她那一輩子謹言慎行大多蝸居在揚州城的公爹會認識這號人?

她表示很懷疑,但江泓卻是不在意,他搖了搖頭調侃道:“他手上的信物不會有假,且……我們家有什麽可圖的?”

他說得在理,但楊婠甯還是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江泓看著一下子就笑了,偷偷摸上夫人的手低聲道:“這幾日忙碌見不著你,我時常呆在衙門裏,日日食不下咽,夫人今日午間再給我送飯菜來衙門可好?”

呸,說什麽食不下咽,明明是難吃!

但那負責衙門膳食的楊婆子也是個可憐人,若是沒了這份活計,恐怕連唯一的孫子都難拉扯大,罷了。

望著眼前眼巴巴盯著她的男人,她也心軟點點頭,應承下來。

又閑聊了兩句,江泓依依不舍地戴上烏紗帽大步離去,離去前還摸了摸窈窈毛絨絨的小腦殼,險些將簪在頭發上的兩朵桃紅的絹花給媷掉。

這給窈窈氣得連連跺腳,“娘親,你看爹爹他!哼!窈窈要生氣了!”

丈夫跟閨女,楊婠甯當然選擇幫小閨女,她剛板起臉來,江泓便悻悻收了手,末了還強撐著自己作爲父親的臉面,清咳了一聲,“窈窈今日要早點回來,不許再到處去玩,聽到了沒?”

昨日之事他都聽說了,倒不是怕了楚家,只是他有些擔憂對方會使些手段罷了。

畢竟這楚家本家就在京城,那塊地是天子腳下不錯,但也是藏汙納垢的。

等江泓離去,楊婠甯給窈窈整理了一番。

“難得你今日起這般早,那就在家裏陪我吃了早膳再去上學罷。”

窈窈聞言心下一個咯噔,娘親最喜歡唠叨了,如今大哥二哥早已經上學去了,也沒人給她分擔火力……更何況她還惦記著學院門口的梅花糕……

就在她絞盡腦汁想著脫身的法子時,外邊傳來江沅沅的聲音,“窈窈?”

窈窈眼睛一亮,沖外邊喊道:“我在這呢!”

說完她轉頭朝楊婠甯討好道:“娘親,沅沅喊我了,我就先走了啊!”

她一口氣說完,壓根不給楊婠甯反應時間便如一尾靈活的小魚飛快地溜走了。

“诶,你這孩子……”

聲音遠遠傳來,很快便聽不見了。

窈窈沖上前來一把攥住江沅沅的手,催促道:“快走快走,我待會要吃梅花糕!”

“我沒錢。”

“切,我請你行了趴!”

“窈窈最好了,讓姐姐香一個!”

“哈哈……你羞不羞……”

兩姐妹一路上打打鬧鬧,到了巷口,陸清歌又加入進來,上學路上都是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喧鬧聲。

青蓮學院是揚州城唯一一座女子學院,它建造曆史已有兩百年之久,還是開國皇後下令所建。

但不僅僅只是揚州,凡大周境內,每個府城都建立了女子學院,小如周邊小縣則是建立女子學堂。

這位開國皇後也是一個奇女子,她曾爲將門虎女,助當時只是一個窮小子的開國皇帝登上皇位建立大周,是真正意義上的開國元勳。

大周建立後,她貴爲一國之母,理應安享富貴榮華,但她卻不然,反而大興改革。

她認爲女子並不比男子差,男子能入朝爲官,女子又爲何不能?

她的話在朝堂上掀起軒然大波,但礙于世間久遠,後來人也不知曉這位開國皇後可有受到多少阻撓。

好在帝後情深,有皇帝的支持,再加上開國皇後戰功卓越,本身就擁有著極大的權利,因而改革一事還是轟轟烈烈進行了。

但讓人遺憾的是,經曆了數代演變,女官終究成爲曆史往事,還險些遭掩埋,唯有大周朝內各地的女子學堂女子學院昭示著她曾經存在。

有人說那是最繁華的時代,但也有人說這是禮崩樂壞的時代……

*

“窈窈——”

手臂被人戳了戳,江窈窈瞬間回神,一把將手裏的《大周開國皇後自傳》塞進寬大的袖子裏,又裝作認真地看著桌上的書。

一手拿著戒尺一手拿著《內訓》在絮絮叨叨的鄒夫子剛好走過。

呼~好險!窈窈吐了吐舌,慶幸自己逃過一劫。

這位鄒夫子性情嚴肅,常年板著一張臉,頭發梳得一絲不苟,便連所穿的衣服亦是如此,領子豎得高高的,一絲折痕也無,紀律分明,看不得一點過錯,便連學子在課上回答問題出錯,也會挨罰。

可以說幾乎書院裏每個學子都曾與鄒夫子手裏的戒尺親密接觸過,便連窈窈也沒能幸免。

所以書院裏大多學子都不大喜歡這位鄒夫子,但鄒夫子背靠院長,即便遭了許多學子不喜,依舊穩穩當當的呆在青蓮書院裏任職。

今日她又隨機抽取了一名學子起來背誦,學子磕磕巴巴的,好不容易背出來,卻是不小心念錯了一個字。

鄒夫子的臉瞬間拉了下來,她擡起手裏的戒尺毫不留情地揮到那名學子的臀上。

因爲這裏肉多,且疼。

“啪啪啪”

聽得在場的學子都不由得縮了縮脖子,恨不得將自己縮起來,唯恐鄒夫子將怒火撒到她們身上。

直到挨了打的學子紅了眼眶,鄒夫子才停下手。

外邊也終于響起敲鍾聲,這堂課終于結束了。

所有學子都松了一口氣,但鄒夫子卻還沒有離開,反而是走到講壇上。

她拿著戒尺敲了敲書案,板著一張臉掃了下方學子的臉,一字一句道:“諸位學子們,經我與院長研討,年末歲終試會加六藝,如今已是年中了,還望諸位學子努力學習,爭取考出一個好成績!”

她的這一番話聽得所有人紛紛意動,青蓮書院一直教授的都是琴棋書畫,包括女紅醫學之類的知識。

倒是聽說從前青蓮書院和青山書院都是要學習六藝的,但隨著女官制度的沒落,君子六藝也漸漸從女子學院中退出。

堂中漸漸起了喧鬧聲,鄒夫子臉色沉得猶如鍋底,她又狠狠敲了敲書案,厲聲道:“閉嘴!”

“不得喧鬧不得喧鬧!我都說了多少遍了,書院裏不得喧鬧!你們是小娘子,不是小郎君!”

她冷冷掃過下方被嚇得不敢開口的學子,冷聲道:“清閑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1】

“你們當中沒有一個人能做到,以後每日都給我朗誦一遍,直到你們真正做到爲止!”

說著她看了一眼下首第一排坐得板正端莊的楚覓,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她伸手一指,淡聲道:“這件事便由楚覓學子來監督,若是有不遵守的,你便上報于我。”

楚覓聽得精神一振,連忙回道:“學生明白!”

江窈窈的座位靠近窗邊,恰好能看見楚覓笑盈盈的側臉,她懷疑自己眼花了。

楚覓從前不是也很討厭鄒夫子的嗎?

她托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盯著楚覓,但怎麽也想不明白楚覓爲何突然轉了性子。

罷了罷了,人家愛如何就如何,與她何幹?

這般想罷,她也就將這件事抛之腦後不再理會。

現在正是下課閑暇時間,閑著無聊,她掏出了今早那位長得像仙人的叔叔給的魯班鎖在搗鼓。

這新鮮玩意很快便引來了坐在旁邊座位上的陳文萱的注意,她眼睛亮了亮,湊過去,還能聞到淡淡的檀香味。

“窈窈,這是什麽啊?”

窈窈一邊擺弄著魯班鎖,一邊回道:“魯班鎖呀~”

說完她已經拼好了,完整飽滿的一顆蘋果便出現在她手心裏。

“嘿嘿,是不是很好看?”

陳文萱越看越喜歡,她還沒見過如此形狀特別的魯班鎖,尤其是這還是用紫檀木做的,頓時有些心癢癢的。

她眼睛閃了閃,忍不住試探,“窈窈,可以借給我玩一玩嗎?”

她料定江窈窈不會拒絕,果然……窈窈一口應下了,“當然可以呀~”

陳文萱心下一喜,就要伸手去拿,誰料窈窈又再次開口,“但要等三天後噢~”

她伸手指了指坐在身後的江沅沅和陸清歌,笑嘻嘻道:“剛才來時我已經和沅沅姐還有清歌她們約定好了,明天後天要先借給她們玩一玩,文萱姐姐再等等啊!”

陳文萱臉上的笑容一僵,在江沅沅和陸清歌看過來的眼神中,她甚至生出了怨恨的心思。

作爲她哥哥的未婚妻,江窈窈竟然都舍不得討好一下她!

真是……愚不可及!

*

青蓮書院和青山書院離得不遠,甚至只隔了一條街道,但兩個書院上學放學時間卻是大有不同。

青蓮書院相較于青山書院氛圍要更加輕松些,青蓮書院是巳時上學,申時放學,而青山書院則是辰時上學,酉時放學,但別以爲這就算了,有些學子還會挑燈夜讀,極其辛苦。

所以兩所書院的學子很難有交集,江窈窈也從來沒有同自家哥哥一起上過學,倒是有時候她玩得晚了,便會同自家哥哥一起回家。

申時一刻,江窈窈幾人攜手走出青蓮書院。

陳文萱借口家中瑣事忙多,先走一步,于是便留下江窈窈江沅沅和陸清歌三人。

暑氣未消,走到這裏,後背已是汗濕,三人更是覺得口幹。

府裏前來接送的車夫已經把馬車停在門口了,但一邊街道上的吆喝聲更爲吸引人。

剛從冰涼井水裏撈出的西瓜破開,紅色的汁水瞬間濺出,紅瓤瓤的瓜肉仿佛透出了香甜的氣息。

一個小娘子從擺攤的大娘手裏接過西瓜,一口咬下去,還能聽到清脆的咀嚼聲,“啊,好涼快!”

看得周圍的人紛紛咽了咽口水,江窈窈也不例外,她二話不說便揪著江沅沅和陸清歌擠上前。

“大娘大娘,我要三塊……噢不!四塊!”

大娘聽得喜笑顔開,不過她還是善意地提點了一下,“這西瓜性寒,吃一兩塊解解饞就行了,也莫要多吃……”

江窈窈正捧著西瓜咔嚓咔嚓吃著,聞言也不忘點點頭表示她們知曉了。

而江沅沅聽得則是猶豫了一下,但見窈窈跟卿卿吃得這般香甜,那一點遲疑也被抛下了。

三人吃了西瓜解了渴,江窈窈才提溜著大娘切下一大塊的西瓜蹦蹦跳跳來到自家馬車前。

“梁叔,你也吃,解解暑氣。”

梁叔就是江家聘請的車夫,平日裏就負責接送幾位小郎君小娘子,他爲人老實,做事也認真,已經在江家做了好些年了,與江家人也相處得融洽,因而他此時也沒太客氣,接過去便吃了。

“三位小姐是要現在回府了嗎?”

說著他又含糊道:“老奴剛剛接了姑爺回府……”

江窈窈一下子明白了,她笑得兩眼彎彎,脆生生道:“回呀!”

她的小金庫又要滿咯~

江家。

柳銘一早便去了酒坊拿了新制成的酒回來,也幸而今日兩個小姑娘沒調皮,直接回來了,也不用他久等。

他朝兩人招了招手,“沅沅窈窈過來,剛做好的冰酥絡,你們快吃。”

一旁還坐了江以安,他正捧著個小碗吃得香甜,白嫩的小臉蛋還蹭上了一點桂花,俨然是一個小饞貓。

江窈窈看著二話不說也跟著開吃,唯有江沅沅還愣在原地,柳銘看得奇怪,叫了一聲,“沅沅?”

窈窈忙裏偷閑擡頭看了一眼,“沅姐姐怎麽不吃?”

安安剛吃完一小碗的冰酥絡,糊得小嘴一圈都是糖漬還有桂花,聞言他眼睛大亮,直勾勾地看著那碗沒動的冰酥絡,“姐姐不次咩?那安安……啊!”

江沅沅才不想看這小子得逞,當著他的面舀了一口吃了。

安安撅起小嘴,撇開臉來,嘴裏哼哼唧唧的,“姐姐最討厭了!”

貼身服侍安安的婆子想上前給他擦嘴,卻是被柳銘攔下,他一把抱起安安拿著帕子細心地給他擦幹淨。

“小饞貓,那是你姐姐的,若是你姐姐不同意,那你就不可以去搶,況且姐姐也是爲你好……”

說著他捏了捏安安肉嘟嘟手感極好的臉頰,溫聲下命令道:“三日只能吃一次,安安你今日吃了,所以三天內不准再偷吃,聽到沒?”

柳銘並不嚴厲,但卻很執著,安安雖然還小,但已經很會看大人臉色了,他如同霜打的茄子般蔫了。

“唔……知道啦~”

*

柳銘這次從酒坊帶回來的酒有些奇特,三個小家夥眼神直勾勾地看著眼前用琉璃所制在日光下散發著五彩光暈的酒瓶。

好漂亮~

這般靠近,已經能聞到了些許酒香,還帶著一股清甜的果香,這是……“葡萄……”窈窈喃喃自語道。

柳銘聞言露出神秘的笑意,他輕輕拔下蓋子,頓時濃郁醇厚的酒香溢滿了整個屋子。

窈窈湊得近,不小心吸了一大口,臉色頓時變得紅潤起來。

幸而這酒是果酒,並不是很醉人。

江窈窈晃了晃腦袋,清醒了些,柳銘拿出酒杯倒了一點,“窈窈嘗嘗看。”

窈窈接過來輕輕抿了一小口,微閉著眼似是在回味。

看她這模樣,柳銘心中已是有數了,但出于謹慎,他還是詢問了一下。

“窈窈覺得這酒如何?”

江窈窈小臉泛紅,又抿了一小口,這才細細講解道:“口感順滑如絲綢,有點酸卻恰恰中和了那甜膩的清甜果香……好喝!姑父窈窈還要喝!”

*

窈窈醉了,幸而柳銘早已有了經驗,讓江沅沅陪同幾個小丫鬟將她扶著回了菡萏院。

幼薇給她擦了擦臉,她勉強醒了醒神,躺在連廊下的躺椅裏看了一會話本子,等到暮色四合,她已是不停地打哈欠,俨然是困極了。

最後草草吃了幾口便睡下了。

一夜好夢,等醒來時,天光已大亮。

窈窈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翻了個身還想繼續睡,但幼薇帶著哭腔的著急聲音傳入耳中。

“小姐小姐,您快醒醒……快要辰時五刻了,小姐,如果您再不起床,您就要遲到了!”

這句話如同驚雷般在江窈窈尚且混沌的腦海裏炸開,“啊!”

即便是在哀嚎,小姑娘的聲音依舊綿軟,仿佛含著棉花糖似的,帶著哭腔活力滿滿的聲音毫無阻隔地傳到了旁邊的院子裏。

“啊啊啊啊啊完了完了!”

“遲到了遲到了,我要遲到了!”

隨之響起的是噼裏啪啦的聲音,早間的日光柔和,透過梧桐樹的葉縫,些許金光灑下落到男人如玉高挺的鼻梁上,濃密卷翹的睫毛動了動。

“主子,是吵到您了嗎……”

追風有些遲疑要不要過去阻止,主子又是一夜沒睡,方才難得小憩了一會,但沒想到旁邊江家那小姑娘竟會發出如此大的動靜,將主子吵醒。

原本這西側的院子就有些小,況且挨著旁邊江家,不是十分隱蔽清淨,但主子就是選了這個院子住下了,對此追風幾人都有些疑惑不已,唯有洵北神秘莫測地讓他們不要多問。

“快快快!走了走了,吃什麽吃!我不吃了,快走!”

隔壁院子再度傳來江家小姑娘的叫嚷聲,急匆匆的腳步聲由近及遠,漸漸消失不見,這方小院重新變得安靜下來。

一片青綠的梧桐葉飄下,恰巧被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掌接住,袖擺滑落,露出男人精瘦白皙的小臂。

秦懷瑾睜開眼,漆黑的眸看了一眼高高的牆,聲音暗啞,“青蓮書院在何處?”

*

等上了馬車,江窈窈才來得及喘口氣,她接過幼薇倒的茶水,一邊喝一邊詢問,“好端端的,沅姐姐爲何病倒了?”

幼薇一邊給她整理衣裙,一邊回道:“聽說沅小姐是來了月信,再加上她昨日吃了冰酥絡受了寒,所以今日疼痛不止,連床都起不來……”

江窈窈被嚇了一跳,方才著急,沒來得及打聽,萬萬沒想到沅姐姐竟是來了月信……況且因爲吃了冰酥絡才這般疼痛。

但她猜測定然不止是吃了冰酥絡這般簡單,定然還有那塊西瓜的功勞!

想到這裏,窈窈心裏既是愧疚又是害怕。

愧疚讓沅姐姐吃了那塊西瓜,害怕的自然是這讓沅姐姐疼痛不已的月信。

江沅沅早在十三歲那年就來月信了,到現在還是不大規律,而且來時還腹痛不止。

見得多了,原本不害怕的窈窈也開始恐懼來月信了。

只要一想到每個月都要經曆一次,還不能吃好多好吃的東西,玩好玩的,只能躺在床上淒淒艾艾,她便心碎不已。

她今年十四歲了,想來也快來月信了。

想到這裏,窈窈忍不住白了臉,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哭,她不想來月信哇QAQ

她還在想東想西的時候,馬車突然一晃,“砰”的一聲巨響在耳邊響起。

江窈窈險些撞到車壁上,還好兩主仆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車座。

還沒搞清楚狀況,外邊便傳來梁叔不安的聲音,“小姐,這車軸斷了……恐怕沒法上路了……”

什麽?

晴天霹雳!

馬車壞了,馬兒閑了下來,打了個響鼻,悠悠閑閑地啃起了路邊的青草。

梁叔檢查著車軸,腦門滲出了薄汗,窈窈和幼薇心急如焚地看著,忍不住原地轉圈圈。

“小姐,這……老奴修不好了……”

就在三人一籌莫展之際,一輛黑色馬車突然駛來。

窈窈正是心急如焚的時候,聞言也沒有去看,下意識地讓開了些,好讓馬車開過去。

但那輛馬車卻是在她面前停了下來,車帷被一只帶著檀木佛珠的手撩開,露出男人如玉的臉龐,醇厚暗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如天籁之音。

“窈窈,上來。”

同乘

馬車外表很平凡,但等窈窈上來後才察覺內有乾坤。

封閉的馬車車廂內充斥著濃郁醇厚的檀香味,凝神靜心。

車身通體爲黑楠木打造,外表平凡,內裏卻雕梁畫棟,花草以金飾,底下鋪了繡了花鳥紋樣的絨毯,一腳踩上去仿佛陷入了棉花裏,輕飄飄的軟綿綿的。

小姑娘好奇地踩了踩,像只剛得了新鮮玩意的小貓。

秦懷瑾抿唇輕笑了笑,低沉悅耳的笑聲傳來,小姑娘懵懂地擡起頭,漂亮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嬰兒肥的臉頰白皙紅潤,肉嘟嘟的,看起來手感極好。

飽滿白皙的額頭上布了一層薄汗,水盈盈的。

他拉開安裝在車壁上的暗格,從裏面掏出一張素白的手帕,遞過去,嘴角含笑,“擦擦汗。”

男人的手很大,修長如玉,骨節分明,分明是一雙很好看的手。

他端坐在馬車裏,身材颀長挺拔,依舊是一襲白衫,腰束祥雲文紋寬腰帶,上面挂著一枚通體瑩潤的玉佩,頭戴白玉冠,車帷被風吹起,泄了一絲金光,映在男人如玉的臉龐上,似九天之上的谪仙,透著與生俱來的尊貴。

窈窈從未見過這般氣度不凡的人,心中嘩然歎了歎,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手帕上沒有任何圖案,僅僅只是一張素白的帕子,唯有邊角不起眼的角落裏繡了一根金線。

她放下心來,沖男人甜甜一笑,“謝謝秦叔叔。”

秦懷瑾微微颔首,又從暗格裏拿出幾碟賣相精致香味濃郁的點心。

“我見你這般匆忙,可是還沒食用早膳?”

不等窈窈回答,她的肚子先一步咕噜咕噜響了起來。

啊!她頓時覺得沒臉見人了,但爲了面子,她小臉通紅卻還強撐著,“唔……我是沒吃……但方才並不餓的,所以所以……”

即便沒有早上聽到的那一遭,只看小姑娘通紅的小臉,便知她定然在撒謊。

秦懷瑾笑了笑,並沒有拆穿她,反而將點心往她那推了推,溫聲道:“嗯,既然餓了,便吃些。”

窈窈見他這麽好騙,難免有些心虛起來,隨便拿起一塊點心塞進嘴裏,頓時被口感和味道征服了。

她眼睛瞬間亮起,吃得也快了些,腮幫子鼓鼓的就像一只啃著松子的小松鼠。

“舒舒,介個好好吃吼~”

窈窈性子活潑,加之她一向嘴甜,最討長輩們喜歡,如今面對秦懷瑾也不由自主地撒起嬌來。

秦懷瑾正在沏茶,聞言頓了頓,隨即笑開,將手裏的溫茶放到她面前來。

“慢些吃,莫要噎著。”

這句話好耳熟,像是娘親時常在她耳邊念叨的,窈窈眼睛轉了轉,乖巧地點了點頭,又拿起茶杯小心地啄飲著。

青蓮書院並不遠,坐馬車一刻鍾便能到。

辰時七刻,馬車剛好停在書院門口,還有一刻鍾便要遲到了。

窈窈不敢多耽誤,背起楊婠甯親手做的小金魚褡裢靈活地跳下了馬車。

一回頭沖坐在馬車裏的秦懷瑾招了招手,“秦叔叔再見!”

小姑娘沐浴在陽光之下,裙擺飛揚,頭發上的小鈴铛在叮鈴當啷作響。

從第一次見她起,她從來都是這般活力四射的模樣,每一根頭發絲都洋溢著快活的氣息。

秦懷瑾看著小姑娘蹦蹦跳跳天真爛漫的背影,目光變得晦暗不明。

她好像高挂在九天之上的太陽,明媚又燦爛,讓人不顧一切想把她擁入懷裏……

突然當真沖過來一個男人,靠近了那顆明媚無暇的太陽。

他手下猛地一收,佛珠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

“文禮哥哥!”

他聽見了小姑娘略帶驚喜的綿軟聲音。

“你怎麽會在這裏呀?文禮哥哥你今日不用上課嗎?”

窈窈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陳文禮,心中驚喜卻也疑惑,按理說這個點青山書院早就該上課了呀。

陳文禮是一個長相俊秀的男子,身材修長有些單薄,一襲青衫,卻也正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最爲喜歡的讀書人模樣。

窈窈與他的婚事早在幼時便定下,她很小便知道這個□□後會是她的夫婿,隨著年紀漸長,她覺得嫁給文禮哥哥挺好的。

兩家知根知底,相鄰並不遠,且文禮哥哥還會把她當做妹妹一般疼愛,與待陳文萱之間並無不同。

隔了些許日子沒見,她還是有些想這個哥哥的,因而叽叽喳喳問了許多事,但興奮的她卻是沒能注意到陳文禮臉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

洪亮沉悶的敲鍾聲第一遍響起,說得興起的窈窈仿佛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渾身炸毛,“啊!我快要遲到了!”

“走了走了,不跟你說了,文禮哥哥下次見!”

小姑娘說完便急匆匆地往書院門口跑去,陳文禮張了張嘴,喊了一聲,“跑慢些,莫要摔了。”

朝晖下,微風不燥,遠遠傳來小姑娘脆生生的聲音,“知道啦~”

站在原地的陳文禮一直注視著那道漸漸走遠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唇角的笑容才收起。

這時從書店裏走出來一個長得弱柳扶風的姑娘,她怯怯地喊了一聲,“禮哥哥。”

嗓音婉轉,嬌媚動聽。

聽得周遭的人都忍不住酥了骨頭,離得最近的陳文禮更是不堪,他耳垂已是染上了一抹紅。

面上雖如此,他的語氣卻是冷了下來,沉聲道:“念薇,我說過了,在外不許這般叫我!”

說罷他走上前,卻是刻意擋住了旁人垂涎的目光,還略帶著警告地瞪了瞪。

衆人見他著一襲青山書院統一制樣的青衫,便知他是書院學子,也是他們這些平頭百姓得罪不起的存在,因而人群很快便散去。

被陳文禮護在懷裏的王念薇微微垂眸,斂去眼底的得意。

只是她想起方才在書店門口看到的那一幕,又起了急迫感。

她伸手輕輕攥住了陳文禮的袖擺,聲音嬌嬌怯怯的,“對不起,文禮表兄。”

陳文禮一回頭便見美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不由得心頭發軟,聲音也緩和下來,“也不怪你,是我語氣重了些……”

頓了頓他又道:“你可以在私底下這樣喚我,但在人前……表妹還是喚我表兄罷!”

王念薇咬了咬唇輕輕點頭應是,她微微擡起頭,目光盈盈,欲言又止,“禮……表兄,方才那女子是誰呀?”

陳文禮臉色不變,但語氣已是變得柔和,“她是我的未婚妻窈窈,她性子活潑可愛……念薇,你若是認識她,你也定會喜歡她的!”

這還是王念薇第一次見陳文禮露出這般溫柔的姿態,但這卻是對旁的女人。

她心底嫉妒得不行,但卻不得不裝作憧憬,“我……我能認識她嗎?”

“當然,窈窈這般心善。”

“念薇,我送你進青蓮書院,若是有什麽不懂,便請教你文萱表妹……”

陳文禮細細地叮囑著,卻不曾察覺兩人的距離越靠越近。

又或許他已經察覺到了,卻仗著無人相識,便坦然享受著暧昧。

但他卻是不知,有人已經觀望他許久了。

微風吹來,挂在馬車上的銮鈴叮鈴作響。

追雲朝馬車內低聲道:“主子,可是要回別院?”

這裏的別院自然是指江家隔壁的那座院子。

“既已決定出來走走,又何必急著回去?”

秦懷瑾撚動著手裏的佛珠,眉眼疏淡,“去那座茶館。”

“是。”

*

窈窈一路狂奔,隨著最後一聲悠長鍾響,她喘著粗氣趴到了桌子上。

“呼~累死我了……”

她就這樣趴在桌子上,一點也不想起來。

但是想到今日第一堂課就是鄒夫子的課,不得不強撐著起來扒拉出那本《內訓》。

拿出來後她又毫無形象地癱在桌上,眼睛卻緊緊盯著門口,以便在鄒夫子進來時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但隨著時間流逝,門口依舊不見鄒夫子的身影。

原本安靜的課堂漸漸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響,便連窈窈也忍不住憊懶起來。

這時她腰間被筆杆戳了戳,她也不回頭,反手一伸接住了一張小紙條。

打開一看,是陸清歌寫給她的小紙條。

卿卿:窈窈你怎麽這般晚才來?我等不到你們便只好先走了……對了,沅沅呢,她怎麽沒來?

窈窈咬了咬筆杆,這才寫下。

窈窈:沅姐姐來月信痛得受不了,便請假休息一天,然後就是……嗯,你知道的,平日裏都是沅姐姐喊我起床的……但今日QAQ

我跟你說啊,我今日可慘了,一覺醒來已經是辰時五刻了!!幼薇這小妮子居然這麽晚才叫我!!哼,等我今晚回去了定要好好收拾她!

等等,差點偏離了話題~~起床後我隨便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門,但誰知在半路又出了岔子!!車軸斷了!!!啊啊啊啊啊那時候我真的差點就哭了,以爲要遲到了,但……嘿嘿~我還是很幸運哒~

剛好秦叔叔經過,他把我叫上了馬車,送我來了書院。

我跟你說吼~秦叔叔長得超級超級好看,是我見過的最最最好看的人了,長得……就好像神仙一樣~

而且他人好好吼,說話好溫柔,叫我慢慢吃不要急,嘿嘿,這裏他有點像我娘>o<

咳咳,秦叔叔當真是一個好人~

*

一張不大的小紙條硬是寫滿了,直到無處落筆,窈窈才意猶未盡地擱下筆,停止了對這位秦叔叔的贊美。

她低頭輕輕吹了吹,墨迹將幹,她剛准備將小紙條揉成一團傳給陸清歌,突然門口傳來聲音。

嚇得她一把將小紙條隨便塞進了一本書裏。

“諸位學子,今日來了一位新學子……來,你們來認識一下。”

聽到鄒夫子的話,窈窈下意識擡起頭,便看見講壇上正站著一個長得如花似玉弱不禁風的姑娘。

“各位同窗你們好,我……我叫王念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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