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永久中立國的繁榮與創新之路|國家經濟系列

砺石商業評論 2024-04-23 09:56:46

導語:《國家經濟》是『砺石商業評論』的一個重要文章專欄,試圖從經濟與人文融合的角度去解讀全球各個核心國家的最新發展,以歸納出不同國家經濟變遷背後的底層規律。本期爲讀者帶來的國家是全球著名的永久中立國瑞士。

王劍 | 作者 砺石商業評論 | 出品

在全球政治經濟格局不斷變化的今天,瑞士以其堅定的中立立場和卓越的經濟成就,展現了一個和平、繁榮與創新兼備的國家形象,更是人人向往的“人間天堂”。

2023年,瑞士以人均GDP 9.35萬美元排名全球第三,是妥妥的“小國巨富”。

作爲一個面積僅4萬多平方公裏,自然資源匮乏,又被四大強國環伺的內陸國,瑞士究竟是如何發展成世界發達國家的?

回答這個疑問,不妨先從瑞士爲何是永久中立國說起。

1

永久中立政策的起源與堅守

從地理上看,瑞士周圍強鄰環伺,北邊是德國,西邊是法國,東邊是奧地利,南邊是意大利。

這四個國家都曾是歐洲大陸列強,也都有著侵略他國的曆史,可偏偏都沒有對瑞士“下手”。

這是爲什麽呢?

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瑞士不好惹,別看面積不大,但曆史上卻是有名的“戰鬥民族”。

瑞士地區的人類活動可以追溯到遠古時期,大約在公元前1世紀時,這裏居住著一個名叫赫爾維蒂的凱爾特人部落。

由于受到日耳曼人的侵襲,曾一度向西遷入高盧(今法國)地區。不過,他們很快又被羅馬枭雄凱撒擊敗,被迫再度遷回了今天瑞士境內。

此後,瑞士先是被羅馬帝國統治,緊接著又被法蘭克帝國統治,直至公元1000年左右被神聖羅馬帝國吞並。

好在瑞士比較偏遠,神聖羅馬帝國鞭長莫及,這個地區逐漸形成了由幾個貴族家族所統治的州(Canton)分而治之的局面。

爲了維護自己的統治,神聖羅馬帝國順水推舟,將這幾個州給予了“帝國直轄”(Imperial immediacy)地位。

這就使得神聖羅馬帝國在瑞士擁有了幾個“鐵杆部下”,可以行使有效管理權。這幾個州也有了更強的獨立性,可自行征兵和納稅。

公元13世紀之後,神聖羅馬帝國逐漸走向衰落,原先宣布效忠于其的瑞士各州感到了危機。

因爲當時瑞士這幾個州的經濟依賴阿爾卑斯山區的貿易線路,早年有神聖羅馬帝國護佑,周圍國家不敢輕舉妄動,可如今都虎視眈眈,准備取而代之。

爲了抵抗共同的敵人,公元1291年,今天瑞士中部的烏裏、施維茨和翁特瓦爾登三州秘密結盟,結成了後來人們所說的“舊瑞士邦聯”。

公元1353年,格拉魯斯、楚格和琉森三州以及蘇黎世和伯爾尼兩座城邦也加入了這個邦聯之中。隨著瑞士這幾個州結盟,舊瑞士邦聯的整體軍事力量有了提升,贏得了一系列戰爭的勝利。

從公元1386年到1388年期間,舊瑞士邦聯的軍隊兩次擊敗了哈布斯堡王朝所控制的奧地利軍隊,使其領土得到進一步擴大。

舊瑞士邦聯這股勇猛勁頭保持了一百多年,甚至在1477年,一舉擊敗了當時占據今天法國東部和荷比盧三國大部的強大對手勃艮第公國。

勃艮第公國因此一蹶不振,不久被法國吞並,給歐洲造成了巨大震撼。

打敗周邊國家之後,公元1499年,舊瑞士邦聯又在與哈布斯堡王朝進行的戰爭中擊敗了由當時神羅皇帝馬克西米利安一世所率領的神羅聯軍,使舊瑞士邦聯在實質上從神羅獨立。

一路打遍無敵手,舊瑞士邦聯能有如此之強的實力,其實與其雇傭兵群體有著直接關系。

歐洲雇傭兵自古希臘開始,曆史極爲悠久,很多別無所長的歐洲人沒有國籍概念,有奶便是娘,誰給的錢多就幫誰打仗。

舊瑞士邦聯因爲貿易而富裕,吸引無數雇傭兵主動投奔。這些極具戰鬥力和戰爭經驗的職業士兵很快成爲瑞士曆次戰役的主力軍,爲瑞士在歐洲爭取到了一席之地。

不過,瑞士雇傭軍再如何厲害,瑞士畢竟相比其他歐洲強國還是一個小國,遠談不上橫掃歐洲。

1499年,神聖羅馬帝國皇帝馬克西米連一世組織了以德意志南部諸侯爲主的“士瓦本同盟”,試圖將瑞士重新納入統治,但入侵最後失敗,神羅不得不默認瑞士的獨立。之後兩年,巴塞爾、沙夫豪森和阿彭策爾加入瑞士聯盟。

1515年,瑞士卷入意大利戰爭,站在意大利一邊對抗法國,結果在馬裏亞諾戰役遭受慘敗,使得舊瑞士邦聯內部矛盾不斷激化。

從公元1529年開始,因爲內部不同民族對歐洲宗教改革産生爭議,舊瑞士邦聯各州的天主教和新教群體之間爆發戰爭,斷斷續續打了一百多年,直至一個軍事強人的出現。

2

永久中立政策帶來的穩定政體和環境

公元1798年,法國的拿破侖入侵瑞士並很快將其占領。

此後,拿破侖對瑞士政體進行了徹底的改革,建立了瑞士中央政府,並大量剝奪了各州手中的權力,但遭到了瑞士人的強烈抵制。

爲了讓瑞士人徹底服從,拿破侖在公元1803年改革瑞士政體,給予瑞士自治地位,並建立了擁有19個州的聯邦。

1814年,拿破侖被迫退位後,瑞士在隨後的維也納會議再度恢複獨立,瓦萊士、納沙泰爾和日內瓦也作爲新的州加入瑞士,從而將瑞士領土擴展到目前的邊界。

在隨後的幾十年歲月中,瑞士雖然內部依然動蕩不安,在飽受戰爭蹂躏的歐洲卻是一片相對“和平與繁榮的綠洲”,主要是因爲瑞士內部厭倦了持續不斷的戰爭,認識到了保持瑞士統一的重要性。

瑞士也很緊張,東有奧匈帝國,北有德意志諸國,西面緊靠西歐霸主法國,南面則是綿延不絕的阿爾卑斯山脈,背後則是虎視眈眈的意大利。

任何一國發生戰亂,瑞士都面臨著滅國風險,因此決定采取中立政策,既不與任何國家合作,也不倒向任何國家。

這種共識不僅使得瑞士避免了後來席卷歐洲各國的革命浪潮,也造就了瑞士與衆不同的政治制度:沒有一位最高國家元首,國家行政權力屬于聯邦委員會,聯邦主席由七名委員(部長)輪流擔任,任期一年,但所有重大議題必須通過全民公決才能執行。

不過,瑞士能在歐洲無數戰火中“獨善其身”,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地處歐洲內陸的瑞士,像一顆釘子卡在了歐洲大國之間。

從地圖上看,瑞士平時是貿易合作的橋梁,戰時就是大國之間的緩沖地區,這個戰略地位十分重要。

可以說,瑞士獨特的地理位置不僅使得自己免遭侵略,也讓任何觊觎瑞士的國家都得思量再三。

因此,瑞士自拿破侖戰爭後,便一直處于微妙的和平狀態。

1874年,通過新修訂的聯邦憲法,瑞士正式確立了聯邦對國防、貿易和法律事務的責任,所有其他事務都交給了州政府,開始一門心思搞經濟。

長久的和平環境,也爲瑞士經濟發展創造出了最有利的條件,得以快速成爲歐洲大陸最早實現工業化的國家之一。

在19世紀由紡織業、鐵路和化工工業引領的歐洲三次工業化浪潮中,瑞士都沒有錯過,並借此占據了利潤率較高的行業,迅速在19世紀末,一躍成爲了歐洲排名前列的富裕國家。

正因瑞士是歐洲紛亂局勢中難得的“安樂窩”,從16世紀遷移而來的鍾表匠到17世紀蜂擁而至的棉紡織投資商,使得瑞士工業得到飛速提升。

到18世紀法國大革命的前夕,瑞士已經有三分之一的人口在從事紡織業、鍾表業,以及瑞士軍刀等五金加工業。

19世紀時,當周邊各國正熱衷革命時,瑞士依然埋頭進行工業化建設,大型機器工廠不斷落成,鐵路網絡建設突飛猛進。

1847年,第一條鐵路在蘇黎世和巴登之間通車,30年後,瑞士鐵路線已經超過了2000公裏。

富裕起來的瑞士人也沒忘記投資教育,最早建設了歐洲大陸最先進的高等教育體系。

面積有限的瑞士,擁有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蘇黎世大學、洛桑聯邦理工學院、日內瓦大學等名校,先後走出了24位諾貝爾獎得主。

投資教育,推動研發,逐漸産業升級,瑞士由此形成了發達的醫藥、化工、機械等高端制造業。

富足的生活和完善的教育,也造就了瑞士人悲天憫人的情懷。

瑞士人讓·亨利·杜南有感戰爭的殘酷,戰場傷兵無人收治,創立了國際紅十字會;在瑞士陸軍參謀長、日內瓦國際會議主席紀堯姆·亨利·杜福爾倡議下成立的《關于改善戰地陸軍傷者境遇之日內瓦公約》(簡稱《日內瓦公約》),瑞士自此不僅成爲國際人權保障領域的先驅,也成爲日後國際組織首選落腳地。

雖然瑞士竭力避免戰爭,並爲和平做了很多努力和貢獻,可戰爭的陰霾卻從沒有遠離過瑞士。

3

永久中立背後的“左右逢源”

一戰期間,深感憂慮的瑞士幾乎掏空了阿爾卑斯山,建設各類防禦設施,力求自保。

好在戰火最終沒有蔓延到瑞士,才令其松了一口氣。

不過,躲過一戰的瑞士,在二戰中卻岌岌可危。

希特勒橫掃歐洲時,曾有吞並瑞士的計劃,卻最終選擇放棄。

其中原因有很多:

一方面,瑞士雖然是中立國,可在防範侵略上毫不松懈。不僅全民皆兵,還在縱橫交錯的山脈進行防禦,無論誰來進攻都將遭受迎頭痛擊。

早已有警惕的瑞士甚至在德國入侵波蘭3天後就完成了全民總動員,組建起一支包括43萬常備軍和21萬後備軍在內的強大軍事力量,爲德國入侵制造了極高門檻。

瑞士雖然是永久中立國,可也是歐洲有名的“平頭哥”,軍事實力並不差。

瑞士規定,國內所有男性在20到42歲都必須服兵役,定期接受軍事訓練。整個瑞士的國家武裝部隊介于民兵和正規軍之間,只有部分職業軍人,約占總服役人數的5%。

因此,別看瑞士現役兵力約爲4.25萬人,但是一旦發生戰事,48小時內可迅速動員至少30萬的兵力,而且個個都武力強悍。

另一方面,瑞士也是個幾乎沒有侵略價值的國家,既沒有油氣資源,耕地也有限,當時唯一的産業便是金融。

納粹德國考慮到需要將掠奪來的財富在瑞士兌換爲貨幣,從西班牙和意大利進口農産品,只好主動放棄了侵略計劃。

不過,瑞士能免遭戰火荼毒,更主要原因是作爲永久中立國,根據《國際人道法》,對所有參戰國一視同仁給予“幫助”。

于是,二戰期間,瑞士就出現了一邊與德國“眉來眼去”,另一邊與盟軍保持密切聯系的奇特場景。

二戰早期,瑞士生産的90%軍火供應給了德國和意大利,軸心國之間的交易也幾乎都是通過瑞士完成。甚至,瑞士銀行還在德國發動歐洲戰爭早期,發放了1.5億瑞士法郎的低息貸款,爲德國的侵略擴張提供了巨大幫助。

但是另一方面,瑞士利用中立國身份,又默許英美盟軍在伯爾尼設立新聞中心,讓盟軍能及時准確地播報歐洲戰場情況,同時還掩護了大批盟軍間諜過境。

正因兩個對立陣營都認可瑞士的中立能給自己帶來更大獲益,讓瑞士再次避免了戰爭的摧殘。

到了二戰後期,瑞士軍工生産正式轉向盟軍,提供了大量的軍火産品,成爲盟軍在德國境內的重要後勤補給基地。

二戰後,由于永久中立的基本國策,瑞士長期在國際上扮演調停者的角色,吸引了大量國際組織將總部設立在瑞士,包括了國際紅十字會、世界衛生組織、世界貿易組織等,同時還是國際奧委會、國際籃聯、國際足聯等體育組織駐地。

有趣的是,出于謹慎和恪守“永久中立”的國策,瑞士直到2002年再次全民公投才決定加入聯合國……

要知道,1945年誕生的聯合國,其前身“國際聯盟”的總部就曾設在瑞士的日內瓦。

瑞士的謹慎也是有理由的,畢竟瑞士銀行保存著數以萬計的超級富豪和權貴們的財富,約有全球1/4的私人存款,容不得半點閃失,而自身中立不受任何國家影響才是巨大“賣點”。

很多人提到瑞士銀行,都會想起他們嚴格爲客戶保密的做法。

其實,在一戰之前,這是所有銀行的通行做法,可隨著戰爭帶來的利益爭奪,多數國家改變了這種做法,唯獨瑞士銀行保持了下來,並形成自己的一個重要特色。

4

瑞士銀行

許多人都對瑞士銀行有著濃厚興趣,對其掌握的財富充滿好奇。

根據波士頓咨詢集團發布的《全球財富報告》,截至2023年,瑞士銀行管理的海外資産達到了2.4萬億美元(約合17萬億人民幣),其中大部分來自無數超級富豪們存在瑞士銀行的資産。

我們今天所說的瑞士銀行(瑞銀集團UBS)其實是一家瑞士跨國投資銀行和金融服務公司,以370家金融機構共同組成,聯合總部位于蘇黎世和巴塞爾市,在所有主要金融中心都有分支機構,是全球最大的銀行機構和私人銀行。

截至2020年12月,瑞銀業務遍布全球所有主要金融中心,在50個國家/地區設有辦事處,其中約30%位于全球範圍內。73,000名員工在美洲工作,30%在瑞士,19%在歐洲(不包括瑞士)、中東和非洲,21%在亞太地區。

瑞士銀行業的起源可以追溯到羅馬時期,隨著時間的推移,瑞士金融業經曆了多個重要的發展階段,從亞麻布時代、絲綢時代到法國革命,再到鋼鐵和機器時代,瑞士銀行業一直因爲瑞士的特殊地位獲得發展空間。

瑞士銀行的繁榮主要是在二戰期間,瑞士利用其中立國的地位,爲各方提供了金融服務,其中最有名的便是保密服務。

1934年,瑞士通過了《聯邦銀行法》,這是瑞士銀行業保密政策的法律基石。該法律規定,銀行工作人員必須對客戶信息嚴格保密,任何泄露客戶信息的行爲都將受到法律的嚴厲處罰。這一法律的實施,標志著瑞士銀行業保密政策正式成爲國家法律的一部分。

正因如此,世界各國的富豪和權貴爭相將自己的資産存進瑞士銀行,成爲全球離岸財富的重要聚集地。

雖然半個多世紀以來,歐美國家爲了加大打擊逃稅力度,不斷向瑞士施壓,要求其改變現有銀行制度,但瑞士銀行依然堅持保密傳統,從而贏得了無數客戶的信賴。

當然,吸引客戶的不只是瑞士銀行的保密制度。

作爲國際投資和私人資産保護的首選目的地之一,瑞士金融業更是發達,擁有蘇黎世保險、瑞銀集團、瑞士信貸、瑞士再保險等一批在全球影響力巨大的金融企業,爲不同國籍的客戶提供涉及資産管理、企業投融資、財産傳承等多個方面的財富管理服務。

尤其是在融資和股票配售領域,瑞士銀行在全球跨境私人銀行業務中,占到全球近三分之一的份額,其私人銀行擁有巨大的融資和配售權,從而爲自身和客戶賺到更多的資産。

不過,瑞士銀行也並非永遠穩賺不賠。

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期間,瑞士銀行業因遭受重創,瑞銀集團(UBS)被迫接受瑞士央行的救助,進行大規模的結構調整,以適應更加嚴格的國際金融監管環境。

2022年,瑞士信貸(Credit Suisse)因管理不善和風險控制不足,導致其資産大幅縮水,最終在瑞士聯邦政府的推動下被瑞銀集團(UBS)收購。這一事件震動了全球金融市場,對瑞士銀行業的聲譽造成了嚴重的負面影響。

這也使得瑞士銀行占瑞士GDP的比重已從近8%縮減到4.9%,讓瑞士政府更加傾向扶持高端制造業、制藥、化工、手表等産業成爲新的經濟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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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的手表産業

如果要選瑞士最具代表性的産業,莫過于手表業。

雖然如今手表業是排在醫藥化學、機械制造之後的瑞士第三大行業,只占到瑞士GDP的1.5%,卻在很大程度上塑造了瑞士在全球制造業中的地位和形象。

瑞士的鍾表業繁榮于16世紀,當時由于歐洲宗教改革的影響,大批技術工匠和知識分子紛紛逃到瑞士尋求庇護,他們的到來爲瑞士的鍾表與制造業注入了新的活力。

實際上,瑞士手表業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歸功于其對精密工藝的傳承和創新。瑞士的手工藝者原本就擅長制作精細的首飾和宗教飾品,這些技能在鍾表制造中得到了完美的應用。

而曆史上第一塊真正意義的手表,源自1885年,瑞士廠商爲德國海軍設計的可以戴在手腕上的軍表。

由于在軍隊中廣泛使用,而且質量可靠,瑞士手表風靡全球,始終供不應求。

到20世紀60年代,瑞士鍾表達到了一個巅峰,1500家鍾表企業雇用了近9萬名員工,全國人口的1.5%都在做表,占據了全球手表市場50%的份額。

可到了80年代,瑞士手表銷售急劇下降,不到20年的時間,三分之二的員工失業,上千家公司倒閉。

原因是來自日本的精工石英表以價廉物美的特點快速崛起,搶占了大量機械表的市場,不斷蠶食瑞士表的市場份額。

令人唏噓的是,1954年,是瑞士工程師發明了世界上第一只電子手表;而早在日本首發石英表的兩年前,1967年,瑞士就發明了第一款石英表。

只可惜瑞士制表業對此不屑一顧,卻被日本制表企業看到了希望。

到1975年,日本精工投資了制造集成電路、電池和LCD面板的工廠,還增加了在機器人和大批量自動化生産設備方面的投資,在石英表市場不斷加碼。

在日本石英表的猛烈攻勢下,短短10年裏,瑞士的機械表出口急劇下降,從1973年出口4000萬件,到1983年出口直接降至300萬件。

這就是曆史上著名的“石英風暴”,上千家瑞士手表制造商不得不關門大吉。

不忍見手表産業衰落的瑞士銀行隨即出手,向本國制表業注入了巨額的救助資金。

瑞士政府也通過將多家大型公司進行重組,成立了全球最大的鍾表企業,即斯沃琪集團的前身——瑞士微電子和制表公司(SMH)。

隨後,瑞士手表業調整了策略:一方面,老品牌的手表商放棄低中高檔次的機械表市場,開始專攻中高檔機械手表(售價600美元以上)市場;另一方面,瑞士將部分中低檔手表品牌産業鏈轉移到人工便宜的亞洲,以“快消品”的模式和日本品牌正面PK。

曆史悠久的瑞士手表業很快對日本制表業産生了碾壓,不僅奪回大部分市場,從業人數也逐漸回升到高峰期的7萬人,並始終在高端手表領域保持著優勢。

1988年,瑞士機械表的産量自1982年以來首次回升,産品總價值上漲17%,達到12.3億美元。

也正因瑞士高端手表逐漸向精密複雜的工藝方向發展,從20世紀80年代,瑞士叩開了高端制造業的大門,與傳統手工業形成技術互補。

原本只是爲手表産業服務的CAD、數控機床、自動線切割等技術也慢慢普及到機床工具、機器人、板材加工、緊固件、自動扶梯、齒輪、醫療器械、航空等高端制造領域。

6

瑞士高端産業的創新與培育

一直以來,高端制造始終是瑞士最耀眼的“國際標簽”。

這麽說可能不夠直觀,拿瑞士的機床舉例。

在全球工業界,瑞士生産的機床赫赫有名。瑞士機床出口額一直位居世界前五位,人均機床出口創彙近30年來穩居世界第一,世界上有150多個國家是瑞士機床産品的長期用戶。即便是美、德、日等一流機床生産國家,也依然會進口瑞士各種精密機床。

瑞士精密機床,盡管價格之高“世界第一”,但如斯達拉格集團(starrag)、威力銘-馬科黛爾公司(Willemin-Macodel SA)、托納斯(Tornos)等機床,始終是國際市場上的高端搶手貨。

瑞士高端制造業不僅有精密機床,還有更多工業領域無法替代的高端設備制造商。

比如瑞士ABB集團,全球第一套商用三相電系統、第一台自冷式變壓器、第一台電工工業機器人都是來自這家集團。我國基建中各類水電項目、機場、地鐵以及各類大型建築項目,也都離不開這家企業的産品。

還有瑞士的迅達電梯公司,全球每天有10億人次在使用它們的電梯。可以說,只要是有電梯的地方,有一半的可能就是安裝的迅達電梯。

像這樣有影響力的跨國巨企,瑞士還有一大批。

全球500強企業中,瑞士就占據了14個席位,分布于制藥(諾華、羅氏)、金融(瑞銀、瑞信、蘇黎世保險、瑞士再保險)、大宗商品交易(嘉能可)和食品(雀巢、米格羅、Coop)等産業,以及高端制造(ABB、豪瑞、德科)。

如果說,這些500強企業是瑞士的“門面”,那麽提供全國大約三分之二的就業崗位的中小企業便是瑞士的經濟基礎。重點是,這些很多都是少于200人的家族企業。

同時,瑞士也是超過1000家跨國企業的總部所在地。這些跨國企業在數量上雖然遠遜于中小企業,但它們聘用了爲數衆多的員工,對瑞士的GDP貢獻也十分巨大。

那麽,面積有限的瑞士爲何能有如此出衆的産業體系,又如何吸引衆多跨國企業落地于此呢?

事實上,瑞士是國際上研發投入最高的國家之一,每年用于研究和開發(研發)的開支接近230億瑞士法郎(約1842億元人民幣),占國內生産總值的3.15%,而且三分之二的研發開支都是由私營企業承擔的。

在瑞士的研發領域,私營企業功不可沒,每年研發投入高達155億瑞士法郎(約1242億元人民幣),占GDP的2.1%,其中四分之三都用于那些研發比重一直都很高的産業,即制藥和化工(36.7%)、金屬加工(13.7%)、科研實驗室(13%)和新技術(11.3%)。

更重要的是,瑞士的教育投資占GDP的5.7%,不僅擁有多所世界一流的高校,還有著極爲完善的教育體系。

其中,基礎職業教育和培訓(VET)、職業教育與培訓(PET)和高等教育機構互相補充,成爲瑞士各類創新的最大驅動力。

瑞士的教育體系分爲三個層次,實質上讓學生和學生在兩個主要渠道之間進行選擇:一種是基于學術教育,與大多數國家一樣,另一種是職業培訓,未來主要從事技術性工種。

瑞士從高中階段開始分流,通過基礎職業教育和培訓(VET)或普通學術途徑,學生將開始走上不同的人生方向。

基礎職業教育與培訓被稱爲“雙元制”系統,是將職業教育與培訓學校的課堂教育和公司的實踐培訓相結合。在瑞士,三分之二的年輕人選擇從事這種學徒制。另外三分之一的人通過學士學位學校或高中專業學校選擇學術途徑,爲高等教育做准備。

PET爲學生准備特定的職業,並爲希望接受進一步培訓或專攻其領域的經驗豐富的專業人士提供課程。

而到了高等教育階段,瑞士的大學又大體分爲基礎研究爲主和應用研究和實踐兩大類,分別在應用科學大學、師範學院、聯邦理工學院等開展不同層次的教育。

這些分層次、有針對性的教育和培訓,不僅使得每個瑞士人都有著紮實的基礎知識,更能憑借自身專業在任何産業領域遊刃有余。

不過,瑞士也有一些學校,壓根就不是培養技術工人或研究者而建。

7

“人間天堂”並不好進

瑞士有很多貴族學校,學生都是來自全球頂級富豪與權貴的子女。

這些海外學生來到瑞士讀書,可不是爲了找工作,而是爲了接觸更高端的人脈,學習如何管理和使用家族財富。

瑞士有著享有盛名的滑雪場地,其中聖莫裏茨(St. Moritz)和格施塔德(Gstaad)兩地最爲著名。

在過去的一百多年裏,西方的皇室貴族、商業巨頭、名流雅士以及文娛明星們都會在每年特定的時間來此滑雪。

對于很多希望結識全球高端人士的人來說,這兩個地方未必擁有最好的滑雪場,卻是接觸歐洲上流社會的“社交天堂”。

既然是高端人群聚集的地方,那就更需要從小抓起。

瑞士著名的寄宿制貴族學校蘿實學院冬季校區,就設在伯爾尼高地的格施塔德(Gstaad),蘿實學院是全球聞名的貴族學校,也是王室成員、超級富豪與金融新貴子女的入學首選。

據說,通過觀察曆屆報名就讀蘿實學院的學生來源,就可以看出全球經濟的變化和財富的轉移。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蘿實學院主要是來自意大利、美國和希臘的學生;七十年代,來自阿拉伯的學生人數最多;八十年代,日本和韓國學生逐漸出現;九十年代,俄羅斯學生逐漸增多;如今,越來越多的中國學生出現在了學院中。

權貴和富豪讓孩子選擇在瑞士讀書,不僅是這裏擁有全球頂尖的教育體系,同時也是世界上最寬容、繁榮、環保和安全的國家之一。

當然更重要的,還是家族幾乎大部分財産都存在瑞士銀行,可以享受銀行爲此提供的各類生活服務。

不僅如此,全球大部分富豪的家族辦公室都設在瑞士。

由于在瑞士的家族辦公室不受監管,而且通常采用有限責任公司的結構,不管是爲某個家族單獨服務的“單一家辦”,還是爲一定數量的富裕家庭服務的“聯合家辦”,只要客戶有任何委托,這些“家族辦公室”都會盡職盡責地予以完成,效率和保密性遠大于任何機構。

對于那些移民和准備移民到瑞士的富豪來說,這裏不僅風光優美,更是全球醫療技術最高的國家之一,也是世界上癌症存活概率最高的國家之一。

盡管瑞士的總人口不到九百萬人,但卻誕生了9位諾貝爾醫學獎獲得者,還擁有羅氏制藥、諾華制藥等知名藥企,醫療條件可謂全球最佳。

雖然全球各國不乏高端醫療條件,但瑞士醫療系統的優點在于其非常高的私密性。患者的隱私得到了很好的保護,因此許多社會名流和皇室成員都願意前往瑞士進行治療。

不僅如此,瑞士還是全歐洲自然人和法人稅負水平最低的國家之一。

要知道,瑞士人的個人稅不是常見的核定征收,而是自行申報,還能在下一年分期支付。

如此優越的稅收政策以及與世無爭的環境,對于普通人來說,無疑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不過,瑞士並非一個移民國家,不能像英美加澳等傳統移民國家通過技術或者投資來移民。歐洲外的移民並不容易,能如願的也幾乎都是德、意、法這幾個瑞士鄰國的公民。

也不奇怪,這幾個國家都是與瑞士有著貿易往來的歐盟國家。

8

瑞士的貿易體系

長期以來,瑞士最重要的貿易夥伴就是歐盟,彼此間的貿易額始終保持在較高水平。

除了機械電氣設備、醫藥器械、鍾表、食品等出口商品,作爲全球大宗商品貿易國之一,瑞士與歐盟大宗商品貿易(包括咖啡、棉、油、鐵礦石、鋁、黃金、銅等等)也有著相當大的比重。

可能是瑞士的永久獨立身份加持,作爲世界貿易組織(WTO)的成員的瑞士在全球貿易體系都很特立獨行。

比如,瑞士與中國、日本等少數貿易夥伴的自貿談判是雙邊談判,與其他國家和地區簽署的協定及有關談判均是以“歐洲自由貿易聯盟(EFTA)”的名義開展。

此外,瑞士還在歐盟之外以合作夥伴名義,與全球四十多個國家和地區簽訂了超過30個自貿協定。

值得一提的是,瑞士也是歐洲大陸唯一與中國簽署自貿協定的國家。

瑞士通過不同的經濟協議,努力將自身利益最大化,但瑞士在歐洲也並非“通行無阻”。由于不是歐洲海關聯盟和共同市場的一部分,瑞士海關與歐盟海關之間依然有著複雜的報關程序,彼此之間也博弈多年。

瑞士能獨立與全球各國搞出那麽多貿易協定,關鍵還是瑞士的增值稅稅率可謂歐洲最低,其標准稅率爲7.7%。某些商品(如食品、非酒精飲料、書籍、雜志、醫藥産品)甚至可以達到2.5%的優惠稅率。

相比之下,歐盟的標准增值稅率爲15%,英國、德國、法國、奧地利、意大利的標准增值稅率分別爲20%、19%、19.6%、20%和22%,瑞士這個稅率絕對算是“良心價”了。

換句話說,這就是爲何有那麽多跨國企業願意選擇在瑞士設立總部,重點就是可以省下一大筆稅費。

不過,即便瑞士已經是全球經濟的“佼佼者”,但同樣面臨不少經濟問題。

首先,便是國內居高不下的物價水平。

由于資源匮乏,瑞士大部分的物資都需從歐盟進口,使得本國肉類價格比歐洲大陸平均高89%、油料和脂肪類高67%、魚類高59%、蔬菜高57%、不含酒精飲料和酒類分別高13%和20%。

假如歐洲平均消費指數爲100,瑞士的消費指數則達136,一直是歐洲消費最高的城市。

沒辦法,瑞士的富人實在太多。截至2022年,瑞士約有110位億萬富翁,平均每8萬人就有一位,總財富達3380億美元,超越沙特阿拉伯、新加坡和阿拉伯聯合酋長國等其他超級富豪聚集地。其他諸如“千萬富豪”“百萬富翁”,更不在少數。

消費高,勞動力成本也持續走高。

瑞士不僅不是一個移民國家,也很排斥外來移民,這也使得瑞士很多企業只能雇傭本國公民,勞動力成本居高不下。

瑞士人平均月薪(稅前)爲6712瑞郎(約5.3萬人民幣),這在哪個國家都算高薪。高工資意味著人力成本提高,也加重了在瑞士開辦企業的成本負擔。

不過,最令瑞士政府頭疼的,還是瑞士法郎彙率飄忽不定。

鑒于瑞士在國際上的特殊地位,瑞士法郎一直被當作規避風險的貨幣。每當國際政治環境不穩定時,投資者會將大量資金轉移投資瑞士法郎,使得瑞士法郎不斷升值。

但是反過來,瑞士法郎也很容易受到國際關系、政府政策以及經濟因素等影響而波動。當全球經濟繁榮時,投資者對風險資産的需求增加,瑞士法郎彙率可能下跌;反之,全球經濟衰退時,投資者尋求避險資産,瑞士法郎彙率又可能上漲。

瑞士法郎彙率的波動又直接影響國內的貿易和消費體系,可謂“牽一發而動全身”。

但是,也必須看到,無論瑞士法郎漲還是跌,瑞士國內的經濟始終很穩定,這與其堅定的中立立場與不懈的創新精神有著密切關系。

從努力在列強環繞的環境尋求獨立,到提出永久中立政策後安享了數百年的太平,瑞士並沒有就此“躺平”,而是依然在不斷尋找産業轉型與突破,同時也找尋到了經濟發展與安定生活之間的平衡關系。

曆史與傳奇之間,瑞士依然是人人向往的“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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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4-04-23 13:00

    你是抖我笑嘛 中立個G

砺石商業評論

簡介:在這裏,讀懂商業